如今倒也真是明白了何為……

衣帶漸寬。

他顫顫巍巍的蹲下身，将它提了起來，再次想要穿上，可這一次穿上一打量，才發覺了自己的變化。

自身體變差之後，他就連五感也逐漸衰弱了，如今竟有些老眼昏花的感覺，他擡手将袖口靠近自己，才看清了……

自己那條細瘦的胳膊。

這樣的自己，還能夠做什麼？怕是連竈台的那口鐵鍋都再也提不起來了。

他很是悲傷的想，自己可能，再也沒辦法給她親手做飯了。

也罷，如今他也許久沒有正經的好好做頓飯了，最多不過是用個小壺燒水吃藥罷了。

既然沒有需要，那又何必煩惱？

就像……這世上，從沒有人需要過他一樣。

都是一樣的，聚散離合，終歸到最後，都隻不過是他一個人而已。

一個人活着，或者……一個人死去，都是孤孤單單，沒有陪伴，更别提依靠。

……

第二日，遲來鎮的秋日街道上，夜添衣一人在路上緩慢的挪着步子。

他的手裡，緊緊的攥着一枚他剛從攤子上買來的果子。

躲在路邊民居屋頂上的清友三人低聲讨論。

“神尊這是怎麼了？不是已經沒銀錢給自己買藥了嗎，病不治了？這是想買點果子吃吃？”雲華十分不懂。

“或許是神尊覺得他那些藥太苦，想要甜甜嘴吧。”松蘿也看不懂。

“神尊那樣小氣的人，我看不像。”雲華回想起夜添衣往日裡摳門節約的性子，還是否認了自己的猜測。

夜添衣從來不曾發覺這三人的存在，隻是滿臉認真的走在回家的路上，他的手裡緊緊握着那唯一的果子。

果子雖然香甜好吃，但他隻買得起一個。

不過他不會吃的。

等夜添衣難得帶着一絲高興回到家門口時，卻被鄰居叫住了。

他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了，随後逐漸消失，他再也聽不到自己内心的僥幸和期盼，反倒是被突然沖出來的現實擊碎。

“添衣啊，你家裡住着的那位姑娘呢？好久都沒有見她了？可是她回家了？”

回家？

沒錯，這個小院子是他的家，而春至姑娘也有她自己的家，她在外邊這麼久，就算她是神仙，也該回自己的家的。

而且她的家，一定比他的家，要幸福得多吧。

聽見婦人又追問，他張了張嘴，不知該怎麼解釋自己與春至姑娘的關系。

原本想好了措辭，可話到嘴邊，卻又帶着些恍然閉上。

他眼神有些空洞，然後呢，他又該怎麼回答？

回答她春驚蟄是自己離開的？而他一直在等她？

最後夜添衣什麼也沒有說，那婦人見久等他也不見作答，沒了耐心，打算自己回家逗孫子玩去了。

婦人邊走回家邊遺憾的搖搖頭，心裡隻當他太久沒有與人交流，讓本就不善與人交往的他顯得更加呆傻了。

夜添衣回家後，沒有關上院子的門，反而是費盡為數不多的力氣，給自己搬來了一張椅子，就這樣坐在院門口，手裡還不斷摩梭着那個果子。

果子的香氣很快彌漫在四周，他低頭看了一眼，以往隻在遲來鎮的女子口中聽說過它的美味，自小就住在鎮子裡的他卻從來沒有嘗過。

可今日，他真的會将她等來嗎？

他還記得那一天的場景，他開口問了她。

“遲來鎮有一種果子，格外好吃，等到了秋日上市時，我買來給你嘗嘗吧。”

那時，她看着他的眼睛，點頭說道。

“好，那到時候，我等你買給我吃。”

就這一句，足以給夜添衣希望。

躲在街角的清友三人一直看着坐在院子裡的夜添衣，還是松蘿開了口。

“神尊今日究竟是在等誰？”

清友偏頭看了這兩人一眼，隻淡淡的回答。

“你們早該猜到了。”

除了她，不會再有别人。

今日夜添衣其實很高興，他在等，既然是在等，那心中便一定有期盼。

隻因為春驚蟄曾經答應過他，她會來嘗嘗他給她買的果子。

既然她是神仙，那是不是，就會說話算數，也能夠知道自己今天，會在這裡等她？

這種奢侈的想法一起，就越發不可收拾，所以今日他早早的便出了門，去了集市上，挑了個最新鮮的，最大的果子回家來。

他不去想她為何不告而别，因為他可以等她，等她回家。

不論多久，隻要她，總有一日會回來的，就好。

可惜，奇迹并不存在。

等到深夜，他終于收回了看着空曠巷子的目光，低頭俯身收回了自己的木椅子。

明明嘴上不說一句傷心，可是那副樣子明顯是傷心欲絕。

接下來的日子裡，夜添衣都在做着同樣的一件事，就是坐在院子裡，等着春至姑娘再次出現在他的世界。

第二日了，那枚果子看起來依舊如買來時一樣新鮮，讓他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