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或許沒有目的地，我也完全不知道接下去會面對什麼，但我就是真的，不再害怕了。”

……

淮國一百二十八年，恰逢鎮春家小院。

秋分夜見竈上的魚時候差不多了，連忙站起身打開蓋子，生怕火候差了讓春至挑剔。

他使了一根筷子在魚肚皮處翻了翻，确保它已經到了火候，想也不想直接上手将它捧了出來。

剛剛進竈房的春至見了，連忙驚呼一聲。

“你不怕燙嗎？”

秋分夜聽見了她的聲音，回頭沖她笑了笑，告訴她自己不怕。

他在神仙界時，在耕耘殿裡做了不少重活累活，手上早已經布滿老繭，不似其他細皮嫩肉般的仙君，連地裡的稻子和小麥都分不清，更不用說願意扛着鋤頭下地了。

秋分夜端着這盤魚就走了出去，他突然感覺身下圍着的圍裙有被拉扯的感覺，等他低頭看去時，見是一隻青色腦袋的鴨子叼着自己的圍裙。

他故作害怕的看向春至，春至看懂了他的意思，卻笑而不語，反而轉身先跑了出去。

秋分夜失策了，咬咬牙追了出去，心裡雖然失望，但也莫名興奮，就似兩人在耕耘殿和無匾殿時，也是這樣追逐着打鬧長大的。

兩人坐下後，春至夾了一塊魚腩放進嘴裡，秋分夜與她同桌時，總是把少刺的魚腩朝着她這邊，自己卻隻吃刺多的魚脊。

“春至，你為什麼這麼愛吃魚啊？”秋分夜夾了一塊已經挑走魚刺的魚腩給她。

“因為我娘她總給我做這個，還說什麼，吃了魚我的腦袋就會變聰明了。”

秋分夜聽到這裡沉默了，他恍然覺得，眼前這人，就是春驚蟄。

在神仙界時，他也問過春驚蟄同樣的問題，春驚蟄也給了自己相似的答案。

春驚蟄那時剛下凡捉妖回來，賦華衣見了她帶傷的臉蛋忍不住心疼，親自去耕耘殿裡撈了一條至少活了二十餘年的大魚來，給她做了個一魚五吃。

秋分夜那時有幸與她同桌，見了餐桌上每個足足三寸寬的瓷碟，驚訝又佩服的看了賦華衣一眼，想不到他竈房裡竟有如此大的鍋。

那時他趁着賦華衣不在問春驚蟄：“驚蟄，魚有什麼好吃的，賦叔叔怎麼總給你做魚？”

春驚蟄聽後笑着說：“因為我小時候，爹他不會做飯，做的最好的便是這魚，其他的都難以入口，于是我們兩個便吃了好久的魚。”

秋分夜聽了後剛剛扯開嘴角想要笑，就突然被人敲了腦袋，他捂着腦袋回頭，就看見賦華衣眯起眼睛看着春驚蟄，似是生氣她話裡的嫌棄。

也是自那日起，秋分夜回去後暗地裡苦練做魚廚藝，發誓日後他也要給驚蟄做魚，若是有一日賦叔叔不在，還有他給驚蟄做魚。

那些日子，他連瓜果地也不管了，整日裡在神仙界找池子，找到了便坐下釣魚，從天黑釣到天黑。

沒辦法，他的仙力抓不到神仙界的靈魚，它們不蠢，不願意上他秋分夜的鈎。

可惜整個神仙界南邊也沒有幾個池子，要不是西邊的無妄池進不去，東邊的清明殿他不敢去，他豈會放過這兩處池子。

秋分夜那時做砸了許多條魚，耕耘殿的餐桌上也每日必有魚。

耕耘神每每做活回來，剛剛放下肩上扛着的鋤頭就被他拉來試吃，吃得他是苦不堪言，想要開口拒絕卻在看到自己這傻兒子臉上的期待時不忍開口。

于是那段時間，耕耘神總是去别處的神殿蹭吃，看到秋分夜端着盤子轉身便跑。

……

兩人沒有注意到，春家院子外邊的樹葉嘩嘩作響，這附近明明無風，它們卻招搖的擺着枝條，似是感受了什麼喜歡的力量。

無人能夠看見的清茗站在樹下，看着裡面坐在一起吃飯的春至和秋分夜，眼中的情緒漸深。

春至一直低着頭，秋分夜隻顧着嘴上叭叭的說，沒有注意她，不知道她的眼淚珠子已經掉進了碗裡。

等秋分夜停下自說自話，才聽見她隐隐的抽泣聲。

他急忙過去蹲在她身邊，輕聲問她。

“怎麼了，春至？是我做的不好吃嗎？我今日可是用的新鮮的魚，宰魚的時候那魚活奔亂跳的，甩了我一身的水呢……”

春至看着桌上的魚，突然落下淚來。

“那一餐飯，其實我也不知道是誰給我做的。”春至的聲音在夕陽下響起，雖然是個莫名其妙的開頭，但秋分夜卻願意專心去聽。

“在我五歲時，我爹他做買賣失敗了，欠了好多錢，那時，我們一家人都過上了一天隻有一頓的生活。”

“那時我們真的很窮，我娘親甚至賣了她的嫁妝，就為了給我們換一餐飯食。”

“後來他們兩個都外出想要找活幹，整整十日，我都不見他們回家，家裡隻有我一個人，家裡的存糧也大都吃完了，那時候，我真的以為我要餓死了。”

“就在我無奈的哭了起來，甚至哭到快要餓暈過去的時候，我突然聞到了好香的飯菜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