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啊,快跑!”
不是候鳥,而是實驗失敗的獸人屍體,它們背生畸形的肉翅,從死地爬回活人的世界。
厲暝的聲音再次響起:“激活屍體用的時間比想象中長,不過效果看起來不錯。”
朝暮一把奪過阿草手裡的耳麥:“張涵薇,你妹妹在我身邊,我會保護她,讓靈真跟着你去找入口。塞拉,利用維度内顯示屏指揮居民躲進大樓,活屍沒有神志,無法進入地形複雜的建築。”
“姐姐!”章語知道姐姐能聽見,她下意識哭喊出聲。
張涵薇匆匆交代:“照顧好自己,聽會長的話。”
耳麥的藍光熄滅,通訊被掐斷了。朝暮望着天空中的黑影,壓抑翻湧的怒火:“說出你的目的,厲暝。活屍傷不到我,你的維度也困不住我,你要做什麼?”
“傷不到你,但傷得到維度裡那些可憐的奴隸。”
“你拿他們威脅我?”
“對。”厲暝愉快地笑了,他勸告,“你看,為了讓你進入維度,有人不明不白地死去;為了派出阻止你的殺手,又有無辜的人死去。這一切因你而起,想辦法結束吧,否則會有更多人失去生命。”
“六年過去你沒有一點長進,隻會颠倒黑白,妄圖制造愧疚。說吧,你到底要做什麼?”
活屍從空中飛撲下來襲擊人群,塞拉強行更改程序,控制維度内所有隐形攝像機自燃後攻擊活屍,給人們争取逃跑的時間。
慘叫聲、哭喊聲和屍體燃燒的焦臭味占據感官,隔着終端機通話的厲暝自然感知不到這一切,他反問:“你要做什麼?你的目的絕對不止帶走奴隸這麼簡單。”
“别裝傻。”朝暮冷笑,“我父親的遺物在哪?我知道奴隸對你不重要,潘德莫才重要,隻要維度還在,你随時能東山再起。把東西還給我,否則等潘德莫一空,我就把它整個從裡向外劈開。”
“其實你現在就能把維度劈開,我從不懷疑你的實力。”厲暝贊歎,“你為什麼不劈開呢?”
當然因為維度内的奴隸沒有被接走,計劃被打亂。如果強行撕裂維度屏障,裡面的人也會死。朝暮随手砍下幾具飛撲而來的活屍,問:“你想要什麼?直接說,别廢話。”
“真讓人傷心,我為你準備這麼多,你還是那麼冷漠。”
“準備了一個和你長相一樣的活靶子?”
阿草的身體僵住了。
“你不喜歡嗎?你不想知道他為什麼有阿草的記憶嗎?”
朝暮沒有回答。
“我們來做一筆交易吧。”厲暝誘哄般說道,“我不僅告訴你他的來曆,還可以終止競标殺人市場的企劃,保障潘德莫所有演員的權利,讓一切回到正軌。”
“正軌?”朝暮古怪地重複,“你管他們的生活叫正軌?”
“難道不是嗎?”厲暝反問,“這裡是潘德莫,是超越現實的烏托邦,是我們當初憧憬的理想國。”
血氣翻湧而上,朝暮的喉管裡、鼻腔中似乎都湧起熱流,憤怒和悔恨一起沖擊靈魂,血脈中藏不住的東西悄悄探出觸角。
記憶真是奇怪,越想記住的東西越容易遺忘,比如阿草身上絨毛的觸感,她再怎麼用力咀嚼回憶,故人的音容笑貌也會漸漸淡去,想要忘記的東西卻偏偏能記牢。
那些糟糕的回憶躲藏在記憶宮殿最陰暗的角落,晃動着兩條觸須,随時準備展開油亮的翅膀襲擊她。最痛苦的是,糟糕的回憶其實并不糟糕,反而是她當時境遇下的明亮點綴。每當光亮重新照向她,她都覺得自己才是陰暗的爬蟲。
理想國,什麼才是理想國?
在她看不見的地方,皮膚表層慢慢滲出金色的結晶,理智被一點點蠶食,眼前彌漫的血色中出現白色噪點,像她第一次見到厲暝。
天地素白,雪粒剮蹭着四無色定的刀刃,寒光在暮色中凝成冰棱,掌心似乎和刀柄凍在一起。年輕的厲暝肩胛滲血,全身的熱氣在冷風中蒸騰,雪花一靠近他就融化成水。刀鋒貼頸的刹那,他們擊掌相賀。
積雪在靴底咯吱消融,化作春溪滲入凍土,而後天地倒轉,他們身處于結盟宴上,厲暝向她的杯中注入紅酒,沉醉在她的描述中,他問:“你的理想國還需要建設者嗎?”
飛艇在維度亂流中航行,全景窗外的星雲被攪碎,春潮托着酒盞在星河間沉浮。他仰頸飲盡月光,喉結滾動時濺落的酒液像熔化的銀。他們醉倒在擺渡港的甲闆上,星雲在身下晃成漣漪。
糾纏在一起的身影像兩條藤葛,然後火從他瞳孔中燃起,燒掉他披着的人皮,燒斷兩條藤葛。朝暮站在記憶的邊緣,看見他的右手化為利刃,刺入面前親人的胸膛。
他說:“哪有什麼理想國?”
于是站在潘德莫市民廣場上的朝暮也說:“哪有什麼理想國?”
終端機那頭的厲暝似乎怔住了,朝暮繼續說:“沒有人能憑一己之力完美運行隻存在于想象中的國家,哪怕是你全面掌控下的潘德莫,不也出現了張涵薇和章語這樣的異類嗎?”
“而且潘德莫從來不是什麼理想國,它隻是你的另一個人類繁殖場。”
沉默了好幾秒,厲暝才說:“好,我加大交易籌碼,潘德莫維度可以由你整個接管。”
終端機中傳來金屬磕碰的悶響,朝暮敏銳地聽出來,那是她父親的遺物。
“我付出那麼多,想要的不過是一個問題的答案,關于你父親的遺物。”厲暝問,“怎麼把‘錨點’從‘監獄’裡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