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今晚宴會上的貴族來說,制式的禮服才可能穿第二次,這種小宴會上的裙子穿一次就收進衣櫥吃灰,年末集中扔掉,不可能洗完再穿。
凄辭暮輕描淡寫:“赤子之心。”
曉曉不敢接話。
轉天,任俠被召進宮做陪練,付微塵跑去開會。
訓練場上,任俠忽然問:“殿下,我昨天是不是說錯話了?”
“已經過去的事就不要再想了。”凄辭暮回答,阿草配合地叫了兩聲。
任俠挫敗地歎氣,訓練場裡隻有他們兩個人和一條狗,他看起來比昨天開朗一點也鎮定一點,他說:
“萬化維度有句話叫窮人的孩子早當家,我以前總被誇贊懂事,現在看來,我懂的‘當家’無非是些最底層的生存技巧,怎麼把自己喂飽,怎麼把衣服洗幹淨,怎麼忍受苦難,真正的人情世故卻一點也不懂!”
對練完後兩個人都很累了,凄辭暮坐在場邊抱着阿草休息,他卻自我懲罰般一下又一下揮劍:“如果時間能加速就好了,我要快速長大,變成一個成熟厲害的劍士,有實力後再學人情世故也不遲。”
“慢慢來。”凄辭暮不知道如何安慰他,“老師當上劍仙後,你家情況肯定會好一些。”
“我家……”任俠緊緊閉上嘴,不說話了。
其實凄辭暮恨不得他多說一點,甚至可以帶有表演性質地誇大情緒。這種情況她見的多了,她分得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有些人即使帶有表演的成分,感情也是真實的,比如付微塵在她面前大談夢想。
但很明顯,任俠不願多說。年少的公主殿下不理解他,也沒有多問。
如果由成年後的朝暮來評價他們,隻會說他們都沒有錯。任俠出身低卻頗有天份,他相當迷信吃苦論,認為自己隻要足夠努力,吃足苦頭,總有一天能像老師一樣位列劍仙。他本能地讨厭人際關系,讨厭向别人訴說自己糟糕的家庭,甚至有一點清高,覺得這種行為是賣慘。
而年少的凄辭暮則帶着一種自己察覺不到的高高在上,從出生就享有的權力把她塑造成一個自認為有同情心的高位者。她天生就手握資源,她的一句話就能決定别人的命運,她習慣了一種模式:别人向她求助,她猶如救世主般降臨。
誠然,這會給她帶來滿足感,讓她覺得自己被需要了,自己被接納了,自己是個能理解平民的善良公主。實際上,她從來沒設身處地經曆過他人的困境,她不可能想到任俠不說話的原因。她不去追問,以為自己給任俠留了體面,以至于後面釀成大禍。
兩個孩子誰有錯呢?誰都沒有錯。
“汪汪汪!”
阿草突然從凄辭暮懷裡跳下來,沖門口大叫。
羅斯瑪麗帶着兩名侍衛出現在門口,尼爾跟着他們身後。發現凄辭暮的視線看過來,尼爾局促地搓手。
“今天沒有阿曼達的課。”凄辭暮說。
羅斯瑪麗恭敬行禮:“殿下,提爾雷普先生要見您。”
一名侍衛松開按在尼爾肩膀上的手,尼爾激動地跑到凄辭暮面前,全然不顧呲牙低吼的阿草,他說:“殿下,您能單獨聽我說句話嗎?”
凄辭暮從上到下掃視他,發現他頭發和衣服都有些淩亂,很明顯,他擅闖訓練場被侍衛抓到,然後被羅斯瑪麗救了出來。
“有什麼事在這裡說。”
“殿下——”尼爾哀求地看着她,他的視線掃過任俠,忽然說:“中央大街上有對母子到處找你,是不是你認識的人?”
任俠的臉色當即變了,尼爾繼續哀求:“殿下,就一句話!”
凄辭暮用餘光留意着任俠,猶豫一下還是同意了。
他們單獨走到一旁,改造人侍衛警惕地跟過來,尼爾管不了那麼多,他央求:“殿下,下周末在金月大廳有場舞會,您有時間參加嗎?”
什麼啊?不是關于任俠的事。凄辭暮聽到這裡已經失去全部興趣,她剛要拒絕,尼爾卻像是舍棄所有社交禮儀般連珠炮說:“是我的生日舞會,求求您了,殿下。如果您沒有時間,可不可以送我一束鮮花,或者我來準備生日禮物,隻要署上您的名字就好。”
凄辭暮輕輕搖頭,轉身想走。
“啪!”
尼爾竟然一把抓住公主的手臂,侍衛舉起脈沖槍,羅斯瑪麗厲喝:“太失禮了,提爾雷普先生!”
“看在、看在我陪您練劍的份上,請您——”
脈沖槍瞄準尼爾的太陽穴,凄辭暮擡手制止:“我們鬧着玩呢,把槍放下。尼爾,你把手也放下。”
她注視着面色蒼白的任俠,盡量把語氣放柔:“家裡來人找你嗎?先去吧,有尼爾陪我練劍。”
任俠行了一禮,連告辭的話都忘說,轉身沖出訓練場。
凄辭暮和尼爾用兩種神态凝視他遠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