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了?”
張決明許久不出聲,臉色越來越難慘,周啟尊瞅着直膈應。
他歎口氣,伸手從桌面撿了串烤面筋遞給張決明:“如果我說的有哪裡冒犯了你,那我先跟你道歉。但目前為止,已經卷進去多條人命,你是救過我,我沒忘恩負義,但該弄清楚的,我必須先弄清楚。”
“嗯。”張決明接過面筋,手麻了。他将面筋怼到嘴邊,一口一口慢慢啃起來,“這個......謝謝。”
一串面筋吃完,張決明從一旁抽了張紙巾擦嘴。他慢慢吸一口氣進鼻腔,空氣濕潤,裡頭有燒烤的煙火味,噴香溫熱,卻叫張決明的神經格外緊繃。
“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張決明問,“在墳山。”
周啟尊點頭:“記得。當時我差點從山上摔下去,是你扶了我一把。”
“那時候你是不是覺得身體很奇怪?很不舒服?”張決明又問。
周啟尊拿起老雪花。這回他沒像隻老酒鬼一樣大灌,而是緩慢地溜了一口酒:“是。”
他馬上明白了張決明的意思,沒等張決明再解釋,就說:“當時我被下降頭了?”
“你的肩上,被徐春萍作了祟。”張決明說,“我是擔心你再被作祟,才一直注意你......看你的。”
他心虛,錯開視線,不能和周啟尊對視。
“這樣啊。”周啟尊放下酒瓶,指腹不斷摩挲着冰涼的玻璃瓶壁。
他想起當時張決明狠狠捏了他的肩,那一下應該就是把他肩上的髒東西薅了去。
這麼解釋,倒也是說得通。不過他總隐約覺得,還是有哪裡不對。
“那在山上發現遙遙的屍體,你故意裝暈,是因為你知道九嬰在林子裡,想我趕緊出去?”
“我不确定林子裡有什麼,但我察覺到當時有危險。”張決明這倒是說了句實話,“情況緊急,我說多了你不會信,裝暈是最自然、最簡單的。”
——比起遙遙的屍體,周啟尊不得不先顧着活的,把他帶出去。
說到這,張決明的頭更低了,眼睛粘着桌面。
周啟尊見他這樣,忽然後背一癢,竟覺得有些尴尬。
——那天,張決明可是被他抱出林子的。
按理說周啟尊皮糙肉厚,活到這把年紀,風吹日曬,臉皮早能當鞋底子穿,沒什麼可害臊的。扛着抱着不過是姿勢而已,但對面的人叫他别扭,他還是稀裡糊塗地咳了聲。
這一聲咳嗽讓張決明頓了下,總算擡起頭:“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騙你的。”
“......沒關系,你又沒做錯。”周啟尊将瓶子裡剩下的酒全喝光了。
周啟尊又仔細想了想:“那你知道我哪得罪徐春萍了嗎?”
“照你說的,她在我肩上作祟,而九嬰出現那天晚上,又是她故意引我去山頭的。”周啟尊的手指叩兩下桌面,謹慎地問,“她這是專門算計我?叫我去給九嬰當夜宵?”
張決明心思沉了下——周啟尊聰明,現今攪和進來,很多事不知道還能不能瞞住,還能瞞多久。
不提周怿隻剩魂魄封在長生鈴,是萬萬不可和周啟尊再産生牽連。單是那五指兇爪,它乃大煞,不好對付。周啟尊雖理智,但一身血性,如果知道真相,一定要争命。這是螳臂當車。
“我也不知道。”張決明不快不慢地說,“邪祟妖魔要害人,有時候是沒有理由的。”
周啟尊咂了下舌尖。張決明這意思,是說他倒黴,走背運碰上了。
周啟尊覺得古怪,但張決明的話又沒毛病可挑,眼下隻能先接受他的說法。
“那鄉下的事姑且這樣,既然解釋清楚了,我就先信你。”周啟尊忽然覺得疲憊,這些破事忒煩人了。
他使勁兒搓了把臉,手掌太糙,給臉皮剌得火辣辣的:“我們得再說說江流的事。”
“吧嗒。”
一顆沉甸甸的大水珠子突然從天而降,在周啟尊飽滿的腦門兒上砸開了花。
“唔......”周啟尊擡頭望眼天,不滿地抱怨,“下雨了啊。”
天公不作美,他倆話還沒說完,頭頂來了一片黑壓壓的厚重陰雲,雨水就這麼不講理地劈裡啪啦砸下來。
這是一場急雨,才幾秒鐘功夫,雨珠越來越大,越連越密。路上行人腳步變快,有貓腰小跑的,還有将包扛起來遮腦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