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周哥吧,早聽說你了。”曉雯伸手指裡頭的卧室。她沒多寒暄,直接說,“小宇剛剛睡着了,好不容易睡着的......”
周啟尊想了想,說:“我還是先進去吧,他要是還睡着,我就在他邊上坐會兒,等他醒。”
“行,那我和曉雯先擱外頭,有事你叫我們。”高岩倒不客氣,一屁股坐在了客廳沙發上。
周啟尊扭臉望曉雯一眼:“打擾了。”說完擡腳往卧室走。
曉雯盯着周啟尊的後背眨巴眼兒,湊到高岩跟前小聲碎叨:“岩哥,這周哥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樣啊。”
“哪不一樣?”
“嗯......”曉雯很自覺地給高岩倒了杯水,聲音壓低,“之前聽你們說過他,人厲害,退役特種兵,家裡又......出過那麼大的事兒,還是個懸案。”
“上述條件捏在一起......”曉雯撇撇嘴,“我還以為他肯定是個不太好相處的人。沒想到,居然有點鐵血柔情的意思?......人長得也帥。”
高岩翻個白眼,喝口水:“小丫頭蛋兒犯花癡,少擱背後嚼舌頭。”
曉雯鼓了鼓嘴巴,沒再多話。
轉眼卧室内,周啟尊已經在床邊坐下了。
他垂眼看床上的小男孩。
金明宇緊閉雙眼一動不動,乍看是睡着了,但仔細觀察就會發現,他睫毛微微顫抖,呼吸也深淺不一。
他嘴唇有些幹白,臉色也不健康,這才兩天,已經瘦下一圈兒了,甚至他躺在那,周啟尊都覺得他比之前更小了一号。
周啟尊不出聲,一粗枝大葉,罕見得長了耐心,居然就那麼在床邊幹坐了十幾分鐘。
終于,金明宇熬不住,睜眼了。一睜眼看見周啟尊,金明宇的眼眶就濕了,視線花一大片。
“呦,樂意醒了?”周啟尊笑笑,聲音溫柔得不像他。
金明宇抽了下鼻子,眼淚順着眼角,從側面淌下來,打濕在枕頭上。他憋了挺長時間,才用厚厚的哭腔說:“周叔叔,你知道我早醒了。”
周啟尊:“嗯,就等你憋不住呢。”
周啟尊:“你裝得浮皮潦草,怎麼可能騙過我。”
周啟尊用大手給金明宇揩把眼淚,又順手摸了把金明宇的腦門兒。
“周叔叔。”金明宇嗫嚅兩聲,突然問,“媽媽會坐牢嗎?”
周啟尊看了他一會兒:“媽媽會好好的。你不需要想這些。”
空氣沉默了一陣子,金明宇要從床上坐起來,周啟尊伸手拉了他一把。
小男孩的頭垂下,給周啟尊一個後腦勺看。那後腦勺的頭發全恹恹的,沒有一根有它該有的精神頭兒。
“你是不是看出來了?”金明宇吭哧。
“看出來什麼?”周啟尊手欠,在金明宇後腦勺上捏起一撮頭發搓,給那撮頭發搓立了起來,滑稽又可愛。
“我是個壞孩子。”金明宇小聲說,邊說邊吸大鼻涕。
“這話怎麼說的?”周啟尊問。
他能感覺到,金明宇有話要跟他說。但面對金明宇這樣的,不能心急。
“對不起周叔叔,我早就認識你了。”金明宇用衣袖蹭了下花臉,“這是我和江流哥哥的秘密之一。”
金明宇擡頭,濕漉漉的眼睛像某種無助的小動物:“江流哥哥說過,他有一個特别尊敬的周哥,踹屁股特别疼。”
周啟尊啞口無言。
“他偷偷帶我看過你,遠遠地指給我看。他還偷拍了你的照片,我也看過。所以我認識你。”金明宇越說聲音越小,跟犯了大錯,正認罪伏法的小懦夫一樣。
但他的眼睛,卻還是一錯不錯地巴望周啟尊:“江流哥哥跟我說過,周叔叔是好人,有什麼事,都能找你幫忙。江流哥哥最喜歡你了。而我......”
豆大的眼淚吧嗒往下掉:“江流哥哥最喜歡你,我最喜歡江流哥哥。”
“......”周啟尊短短籲口氣,好懸沒啞了嗓子,“所以,我當時在街邊抓到你,你就認出我了。”
周啟尊湊金明宇近一些:“你不是一顆糖能拐去大西北的傻小孩,你是順着我的話,故意帶我去你家的。”
知道媽媽是那樣的,知道周啟尊是誰,知道自己會鑽進廁所,會縮在又髒又窄的水槽下尿褲子......他還知道他最喜歡的江流哥哥躺在自家廚房裡。
周啟尊拉過金明宇的手,慢慢撸起他的袖子,用指腹搓着金明宇胳膊上被抽打過的痕迹——是金梅打的?還是楊六打的?
這個小孩兒,他聰明、膽怯、弱小,他無能為力,他連塊巧克力都吃不上。老天爺給了他一根蜘蛛絲——讓他見到周啟尊,于是他本能地,死死薅住了這根蜘蛛絲,在地獄邊緣,拼盡全力求救。
“你給我買巧克力吃,我就知道江流哥哥沒騙我。”金明宇說,“你能救我。”
“我沒聽媽媽的話。我害了媽媽,我是壞孩子。”
“但你能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