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來給您找不痛快的。”單姯這話配合着她剛剛的行為,毫無說服力。
女人諷刺地笑笑,眼底恨意盎然,如果她現在還有力氣,單姯毫不懷疑她可能會拼盡全力起身掐死自己。
“我聽警方說,你早就看過那個視頻了。”單姯無視她眼裡的恨意,自顧自問。
女人充耳未聞地别開頭去,單姯看着她這反應反而笑了起來,“你知道這跟江季同沒關系,可如果跟江季同沒關系,你女兒死得荒謬草率跟自殺沒什麼區别,你又接受不了是以這樣的方式失去你的女兒。”
“說完了嗎?”女人冷冷的目光投向單姯,除了眼底的恨意,她的神情沒有半分松動,“我不知道你來我這裡充當一個什麼角色,但你不會得到你想要的結果。”
“我想要的結果?”單姯揚了下眉,突然來了興趣,“我有什麼想要的結果嗎?我隻是好奇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能讓你這麼恨江季同,甚至不惜要毀了他。”
“是他先毀了我的女兒!”
看着女人歇斯底裡反駁的樣子,單姯嗤笑了一聲,翻出了那段警方提供給她的視頻,“這段視頻你眼熟吧。”
路段監控裡,一個拿着黃綠冷光色應援棒的小姑娘蹦蹦跳跳在人行道上走,她的臉上還貼着江季同的大頭貼,手裡拎着抱着一堆應援海報之類的物品。
監控時間顯示臨近晚上十點,路道上沒什麼行人,小姑娘身後的男人一直埋着頭不遠不近地跟着她。
“你女兒身後的這個男人,警方調取了從演唱會體育場?出來路段的所有監控,他起初是跟着另外兩個小姑娘的,後來中途發現了你女兒一個人落單,才轉換了目标。”單姯提醒她,“這個男人是當時全國緊急通緝的通緝犯,他犯案五起強·奸殺人,從未失手,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
女人始終不肯面向單姯手機裡的視頻,隻是整個人小幅度地顫抖着,“你覺得你的女兒不上江季同的車,她就會安全,可就算她真的沒有上江季同的車,她的結果都是一樣的,甚至可能會更凄慘。”
“滾!”女人突然情緒失控,抓起靠背的枕頭狠狠砸向單姯,“你給我滾!”
單姯被枕頭砸了個嚴嚴實實,門外的女警員聽到動靜,猛地将門打開,詢問屋内的兩人,“發生什麼了?”
女人指着單姯,哭着厲聲呵斥,“你讓她滾!讓她滾!”
單姯沒什麼反應,隻是淡淡地起身将落在腳下的枕頭撿起,放在床尾。
女警員走到單姯身邊,湊近她問:“你說什麼了,她怎麼這麼大的反應?”
單姯居高臨下地看着床頭如同殘花敗絮般的女人,有些于心不忍,但還是詢問警員,“我還能再說幾句嗎?”
“啊?你還要刺激她?”女警員看着兇巴巴盯着她倆的女人,斂眉沉思了一會兒才道:“刺激刺激也好,總算給了一點反應,這麼些年她把自己女兒的死歸咎到一個無辜的人身上,也該清醒清醒分清是非了,一味畫地為牢能解決問題嗎?”
“如果不是江季同的演唱會,如果不是他讓我的女兒上他的車,我女兒怎麼會出車禍,又怎麼會死!”女人不認同地駁斥回來。
女警員搖搖頭歎了口氣,“還是認這個死理。”
她拍了拍單姯的肩,“我就在這裡,你也别說太重的話,别刺激狠了。”
雖然從心理學上來說,刺激也是心理幹預治療的手段之一。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一套邏輯體系,而你的邏輯是不去憎恨通緝犯,不去憎恨車禍的肇事者,反而憎恨上了這場悲劇裡唯一善良,對你女兒施以援手的人。”單姯走到女人面前,彎下腰湊近她,“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因為我和你一樣。”
女人一愣。
“無能的降罪。”
單姯自嘲地笑了下,女人愣愣地看向她,“不管是通緝犯還是肇事者都受到了他們該受的懲罰,可你的心裡就是堵了一口氣下不去,所以你剖析了這場事故裡所有與你女兒的死有所關聯的人,你覺得沒有人是無辜的,你認定了這個事實。”
女人的雙肩漸漸塌了下來。
“剩下的就是為這個事實不斷灌注那些牽強的理由讓它變得合理,讓這個不存在的事實真的在你心裡成為事實,江季同的愧疚,是你這場自私扭曲心路曆程的營養劑,不管你對他說什麼做什麼要求什麼,他都逆來順受,更加讓你堅信,你認定的就是事實,他就是造成你女兒死亡的罪魁禍首。”
“别說了……”女人深吸着氣,捂着耳朵嗚咽起來,“……别說了。”
“這其實就是你對江季同的一場精神暴力和道德綁架,如果你的恨真的是合理的,那麼同理,你為什麼不恨你自己?”單姯停頓了一下,猶豫了一會兒還是繼續道:“為什麼不恨自己不阻止你的女兒去這場演唱會,你們家明明就在附近,你為什麼選擇等在家裡,而不是去接她回家呢?因為你知道這不可預料的災難不是你的錯,誰都不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那麼明明是想要救你女兒的江季同,又為什麼要承受你這麼多年蠻不講理的恨?”
女人哽咽的啜泣變成了大聲嚎啕,單姯說完後有些恍惚地愣在了原地幾秒,女警員見她臉色不對,關切地問:“怎麼了?你臉色有點差。”
單姯罷了罷手搖搖頭,随後拎起自己的包慢慢朝病房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