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來的是一位二十多歲的女士,穿着囚服,她身形瘦高,滿頭白發和烏黑的眼圈想必是她來找我的原因。
她看上去恍惚又局促,不知如何開始。
我給她倒了一杯水,示意她坐下慢慢說。
她喝了一口水,似乎想起了自己來的目的,開始和我講她的故事。
我向來善于傾聽......
我叫李文文,我九歲時父母就離婚了。小時候......我其實很幸福。
我爸是初中生,當時開了個塑料袋廠,靠着廠子發了家,十裡八鄉很風光,
我媽是縣财政局的文員,她是大專生,在那個時候算是體面的知識分子。
我家裡總是吵吵嚷嚷如流水席一樣不斷人,送禮的,求工作的,找我爸喝酒的,談生意的......他們總找機會和我說話套近乎,我真的很煩。
所以她倆的結合一開始就不是精神層面的,我爸有了錢就開始飄了,賭博,喝酒,去KTV成了他的日常。
他和外面的女人搞得不清不楚,經常把她們往廠裡領,我媽是很清高的人,她哪忍得了這些,後來她們就離婚了。
我上初中時,我媽經人介紹結婚了。對方是一位大學老師。他老婆因病離世,兒子上高中了。
突然有陌生人闖入你的世界,第一反應就是反感,抗拒。再加上他的打扮和做派,我天生對他帶着敵意。
他戴着一副眼鏡,穿着一身古舊的西裝,腳上一雙皮鞋後跟磨偏了一大塊,天天騎個自行車,上班下班。
我當時正是叛逆的時候,最看不慣這種看似一本正經的人。
媽媽讓我喊他“叔叔”就行,就這我也懶得喊,斜愣着眼看他一眼算是打招呼了。
現在的家倒是安靜!
我在家幾乎不說話。他也知道我讨厭他,從不招惹我,說的最多的可能就是偶爾媽媽不在家,他做好飯了叫我一聲。
“文文,吃飯了!”
“哦。”
吃完飯大家各自進自己屋子,誰也不說話了。
在外面不巧遇見,低頭各自走各自的路,就當誰也不認識誰。
那個時候我親爸已經風光不在了,他因為賭博把廠子輸沒了,房子也賣了,還欠了一屁股債。
爺爺奶奶生生被他氣死了。他每次來看我還得從我手裡扣個三塊五塊。
我那時候不懂事,每次和爸爸一塊吃飯,他都對我說一堆褚正經的壞話,我信以為真。褚正經是我給他起他外号,他的真名叫褚庸合。
爸爸說凡是後媽和繼父都是壞人,有一個算一個,沒有人對别人的孩子好!
他教我各種損招整他,給我出了很多主意。
我偷偷往他老酒裡倒過醬油,在他鞋裡抹過膠水,在他上衣口袋裡放過蟑螂,給他的自行車放氣,遙控器藏起來讓他看不成電視......總之那些能偷偷幹的壞事,我一樣都沒落下。
有一次我爸教唆我騙了他一百塊錢。我爸拿着錢兩眼放光,說以後就這麼幹!
“騙死那個假正經!”
每次騙了一百,他就獎勵我個漢堡,我當時很高興,再也不用吃拉面了!
“哎,下個星期我姥姥生日,你能給我一百塊麼?你别告訴我媽,我想給姥姥一個驚喜。”
“哎,明天春遊,給我一百買零食。”
“哎,我要買本書,給我一百。”
“我同學骨折了,我去看她,給我一百。”
......
我想這人真傻,我說什麼他都信。還大學老師呢,讀死書就是傻,沒我爸腦子靈光。自那我就更不想讀書了。
我爸怕次數多了引起他懷疑,告訴我媽,就讓我威脅他。
“如果你敢告訴我媽,我就給媽媽說你偷偷摸我。”
後來我懶得理由都不編了。
“一百!”
“一百!”
“一百!”
......
當然他也不是次次都給。
意料之中,我沒考上高中,我媽和他到處托關系,把我送進了二中。我是真不想上學,去工廠打了兩天工,那裡的氣味差點沒把我嗆死,覺得還是去上學舒服點。
到了高中,我長大了,懂事了,我不再騙他了,我明白他所謂的傻,不過是不想和我有矛盾而已。
但我依然很讨厭他那副正人君子的做派,一雙舊皮鞋來來回回擦個毛!弄得滿屋子都是鞋油味!
“裝叉!”
我爸也騙不了我了,我很煩見到他。他天天一副醉了不醒,醒了又醉的狀态。天天的就想騙我錢零花錢買酒喝。
後來我不給他了。他就打親情牌,一把鼻涕一把淚,說我要不給他錢還賭債,那幫家夥就要卸了他的胳膊腿。
“十塊二十塊的還個屁的賭債!”
我大了,不吃那一套了!
爸爸明白從我這裡弄不到錢,就開始纏我媽,他專門找上下班人多的時候堵她。我有幾次在小區門口碰見她們吵吵。
“高玉鳳,你他娘的拽什麼,老子不要的破落貨。不就是找個大學老師!”
“你這狠心娘們,眼睜睜害孩子親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