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來的是個年輕小夥,看樣子不過十八九歲,他懷裡抱着一具屍體,模樣也是個十七八的花季少女。
少女雙手置于胸前,手裡握着一根顔色鮮亮的仙女棒。
那小夥說她快不行了,奄奄一息,求我救救她。可我明白那個女孩已經去了。她死灰一樣的臉上滿是對這個世界的眷戀和不舍。
我叫小全,她叫小柳,我們是在一家闆材廠打工認識的,我是孤兒,她也是孤兒。
小全雖是女孩,瘦瘦弱弱的,幹活卻比男孩子還拼命。我剛一去廠裡就注意到她了。其他人時不時聊個天,喝口水或者上廁所來偷個懶,可她不,無論老闆在不在廠裡,她都一樣埋頭拼命幹活。
剛開始我以為她是啞巴,打飯時她說要兩個饅頭,我才知道她會說話。
她每頓隻吃兩個饅頭就點鹹菜,從不買青菜和肉。她也不是不買,晚飯時她身邊多了個女孩,她就買菜和肉,把菜和肉都倒那女孩碗裡。
“姐,你也吃肉。”
“我中午吃了,再吃就膩了,你快吃吧。”
我知道她在說謊,可我并不讨厭這種謊言,反而更多的關注這個女孩。
她上班穿工作服,下班就一套衣服。其他女孩子愛美,買個發卡口紅,她就整日裡素面朝天,頭發挽起來套個黑皮筋,方便幹活。
下班後,其他人都去夜市或超市逛遊。小柳從不去逛,她吃完飯就去幹活,這個時間算加班,我們打包一捆,廠裡就多給一捆的錢。
我反正也閑的無聊,我也去加班。剛開始我們各幹各的,見面就看一眼,從不說話。
我當時一個人,也想找個女朋友。其實我以前不懂事,浪了吧唧的交過幾個女朋友,就是整天在一起吃吃喝喝,看電影看錄像逛公園滑旱冰。基本上一方一旦離開打工地就散了。
這次我想認認真真交個女朋友,能結婚能生娃過一輩子那種。
可我在她面前浪了幾回,染過紅毛,打過發膠,穿過破洞牛仔褲,腰上别過褲鍊,帶過大金鍊子,拿個小靈通顯擺,可沒有引起她一點注意。
這些招數都沒用,我隻有老老實實和她說話。我有點怯,鼓了很大勇氣走到到她身邊。
“小柳,你......你看我長的怎麼樣?”
那一刻我真想乎自己嘴巴子,我是想說你做我女朋友怎麼樣,嘴一瓢,不知道說什麼了。
她看了我一眼。
“你打那麼多發膠,晚上睡覺不硌得慌?”
“硌得慌,為了帥我把脖頸子睡僵了。”
她撲哧一笑。
“大冬天露膝蓋,腿不冷?”
“冷,忍着!”
她又一笑。
我還從未見她笑。
“你到實誠,沒有嘴硬。”
“我我我......小柳,要不咱倆合作把,我摞好你捆,這樣速度快,錢咱倆一人一半。”
“這樣你不就虧了,摞多累,捆輕快。”
“我有的是力氣,你捆的又快又好,咱倆是互相幫忙。”
她同意了。
自此我們天天在一起加班,打一捆踢腳線我們能掙一塊錢,一人五毛。
漸漸的我們就熟絡了,她覺得我不是壞人,我們在一起吃飯,我把菜分給她一半,她不吃,說是菜貴,讓我留着自己吃。
後來我們無話不談,我告訴她我的身世。
我從小跟着爸爸生活,我從未見過我的媽媽,連張照片都沒有。
爸爸說我媽媽是個壞女人,生下我不久她就跑了。我小時候不知道事,覺得媽媽不好,為什麼不養我就跑了。
後來我出來打工,見識多了,聽的多了,我不恨她了。我覺得我媽媽應該是被拐來的,生下我後趁着爸爸放松警惕跑了。
我們家有個牛棚,我在牛棚牆上看見很多橫七豎八的字,都是用石頭劃出來的字,“跑”“死”“回家” “強/奸”“犯罪”,有些字被刻的很深,一看就知道帶着多大的恨意。
我想我媽媽也是個可憐人。她離開我也是迫不得已。
我沒有奶奶,十歲時爺爺死了,十一歲爸爸得病也死了。
我不想上學,在家上山下河到處打野食,頭一年還行,家裡有餘糧,沒餓着。因為沒下種,第二年地裡沒了收成,糧缸見底了。叔伯大爺們說教我種地,他們幫忙把種撒下去,除草澆水還得我自己來,我懶散慣了,不願盯着太陽去除草,到秋天也沒多少收成,我看種地無望就出來打工了。
先在工地扛水泥,嫌累跑了,後來去搬磚,磚廠有根柱子倒了,把我腿壓斷了,老闆給我五百塊錢讓我走了,我去附近衛生所治了一下,花了二百,也沒完全治利索,現在走路基本看不出來,但爬樹沒以前順溜。後來我又去端盤子,幹燒烤,幹保安,還當過流氓跟着大哥要過債,什麼都幹過,去過不少地方,錢沒掙着多少,總是兩口袋空空。
後來我來到這家闆材廠,這裡有宿舍,有食堂,食堂飯菜也便宜,算是暫時穩定下來。
我在這裡認識了小柳。
小柳也和我說了她得身世,她比我更慘。
她六歲時,妹妹四歲,他的爸爸被埋在礦裡死了,因為時黑礦,沒賠他們多少錢。
她九歲,她妹妹七歲時,她媽媽淹死在村裡水庫裡,小柳說她媽媽肯定不是跳水庫淹死的,是村裡的惡霸想占她媽媽便宜,她媽媽極力反抗,被那個惡霸打死仍水庫裡的。她經常看見那個惡霸到她家裡,對她媽動手動腳,當着她和妹妹的面也不收斂。
“王五,你混蛋,欺負我們孤兒寡母!”
“我這不是疼你,瞧你把我說的像個壞人。”
“我可告訴你,孩子爺爺可是烈士,你要敢對我不敬,我告到村委。”
那王五氣急敗壞。
“晚上給留着門,不然弄死你閨女。”
當時她和妹妹都很害怕,抱着媽媽就哭。
“小柳,松枝,不哭,明天媽給你們炒雞蛋吃。”
第二天就傳來她媽媽跳水庫的噩耗。她媽媽屍體被撈上來時,光着身子,她看見她臉上身上都有傷。
“是王五害了我媽媽。”
“是王五害了我媽媽。”
她們兩個女孩邊哭邊喊,可誰也不把她們的當回事。
“我昨晚可是摟着婆娘睡了一晚上,你娘死了幹我何事。”
“破爛貨,自己男人沒了就到處勾搭漢子,早晚被天收了。”
誰也不想得罪王五這個惡霸,他朝着村民一瞪眼,村裡人開始指指點點,說她媽媽不檢點,半夜出來勾搭野漢子。
媽媽的喪事辦完,她和妹妹被二叔叫到家裡,說是看她們可憐撫養他們。收了她們的地和牛,占為己有。
可二叔不讓他們上學,她和妹妹像奴隸一樣給他們家幹活。二叔家有一小子一閨女,他們什麼活都不幹。
她和妹妹從早到晚幹個不停,一天三頓飯都是她們的活,還要下地幹活,放牛放羊,割草喂豬。
他們一家吃飯時她和妹妹不能上桌,隻能在一旁站着等着。等她們吃的時候隻剩下飯渣,她表弟有時候還會往飯渣裡摻土,沒辦法咯牙也得吃,要不然隻能挨餓。
大冬天的二嬸打發她們去河裡洗衣服,她和妹妹的手都凍僵了,手上臉上都是凍瘡。家裡的井水比河水暖和多了,可二嬸不讓她們用。
表妹還把她和妹妹的手套搶走了,那是媽媽親手給她們織的。她氣不過,把表妹推倒,把手套搶過來。為此二叔拿着掃帚抽了她,棉褲都抽爛了......
就這樣她和妹妹隻能忍了。因為她沒有依靠,二叔二嬸是唯一的親戚。
有一次松枝給二叔洗腳,二叔嫌水涼,一腳把盆踢松枝臉上,她額頭當時就流血了。小柳覺得不能再這樣忍氣吞聲下去,于是領着松枝跑到外婆家去了,外婆抱着她們哭,給她上藥。可第二天二叔就找來了。
“小柳和松枝是我們姜家的種!在你們李家算怎麼回事。”
“是你們姜家的種,你們就該善待孩子,哪有你們這樣說打就打說罵就罵。”
“行行行!這不是孩子調皮教訓一下,不教訓就長歪。”
她外婆也沒有能力留住我們,再說外婆家人口多,也養不起她們兩個。
沒辦法她們隻好跟着二叔回去了,到了家她和妹妹免不了了一頓毒打。
“叫你們倆兔崽子敗壞名聲!”
“以後再敢往外跑就打斷你們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