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監控大概是裝了很多年,随着葉清溪出國,祁策不再光顧而廢棄,兩人翻過來這麼久也沒有人發現。葉宅和祁家比鄰,卻是給人很不一樣的兩處地方,他們翻過來的地方附近有一片不小的池塘,盤卧的連廊一路蔓延直至最東邊的樓。
從前這種犄角旮旯的地方都會打理的很幹淨,葉牧是個特别較勁的雇主,哪一處地方沒有打掃得讓他滿意都會被罵得狗血淋頭,他還走得動的時候每天必做的一件事就是把宅子上上下下檢視一遍,沒退休時這件事放在晚上。葉清溪覺得他就是跟誰都過不去,自己,妻子,子女,員工,哦可能要除去那個葉言密。
可惜最喜歡,想要把一切都給他的兒子,同樣與他過不去。
岸邊瘋長得不成樣子的柳樹點着水面,停泊在池塘邊的柳舟成片,全是違停船隻,青苔泛濫成災,葉牧若是能來看上一眼,絕對是能立馬氣昏厥進醫院的程度。
“事先問一下,葉爺爺近期身體狀況怎麼樣?”
就知道沒憋好屁,葉清溪看他,祁策輕咳一聲,“我怎麼知道。”
“我問問川穹哥,”祁策拿出手機。非要問到東西,等會作的妖肯定不小,葉清溪按住手機,眼睛輕眯。
“不如先跟我說說你想幹什麼?”
“喬姨。”祁策丢下手機追上遠處的人。喬姨是在葉宅呆了很久的老人了,葉清溪剛到葉宅是她暫時照顧。老爺子對她還算信任,她肯定知道老爺子的狀況。祁策拐彎抹角問着一些事情,喬姨覺察不到意圖,都很耐心的告訴他。
見葉清溪祁策是順着連廊走來,喬姨立馬知道他們是從圍牆翻過來的了。葉清溪緩緩走近,就聽到她不贊同地說:“小少爺你們下次别再從那裡走了,圍牆很久沒有修繕,出了事可怎麼辦。”
“您覺得遠,家裡面開車來接你們。”
葉清溪想假裝路過不管他的事,被祁策拉住乖乖聽訓,“喬姨我們知道了。”
誰跟他我們。
喬姨舒口氣,“知道就好。”
葉清溪臉上露出一絲笑,等寒暄完悄悄伸出一隻腳,踏步欲行的祁策狼狽踉跄。
“小心一點啊,沒事吧。”喬姨關心地問。
祁策扶着立柱擺擺手,“沒事。”
擡眼看葉清溪早就走遠了,一點心虛愧疚要等等他的意思都沒有。
祁策眯眼看着青年不受一點牽絆,絲毫不留戀的腳步,蓦地笑了。
随即大步跟上。
葉牧年紀越來越大,腿腳雖沒有不便,精力卻不比從前,想要較真也沒了勁頭,在家活動的地方也就那麼幾處。
祁策葉清溪找到老爺子時,他正一個人坐在二樓自己的書房裡,躺在臨窗的沙發椅中睡着了。
兩人擡頭正好能看到,老爺子歪着腦袋,腿上放着一條毯子,一邊滑落到到地上。看起來十分歲月靜好。
葉清溪祁策對視兩眼。
齊齊擡腳要上樓,神出鬼沒的管家突然出現,擋在面前,“祁先生,小少爺,先生睡下了,稍後再找他吧。”
“您是什麼時候回來的,我都沒收到消息。”
“咳,我們找他有要緊事。”葉清溪随口應付,就要強闖。管家在兩人面前就是紙老虎,嘴上說絕對禁止,吵醒老爺子後果會多麼多麼嚴重,實則葉清溪進他就退,再進一階就再退一階。
也就起到一個減速器的作用。
管家攔不住他們,隻能在祁策推開門時做無用的努力,“祁先生小少爺,起碼聲音小......”一點。
門徹底打開,管家對上老爺子已經清醒的眼,閉上張開的嘴,背手轉身就走。
“祁家小子,”葉牧看到祁策身後的葉清溪頓了幾秒,“怎麼突然來了,也不提前說一聲。葉清溪把門關上。來,到這坐,你去給我們倒杯茶。”
祁策拉住葉清溪的手,“不用了葉爺爺,今天特地來隻是有件事要跟你說一聲,說完就走,”
頓了一下,“可能說完您就不歡迎我了,畢竟......”
葉牧被祁策一抹略帶嘲諷的笑弄得有些不悅,他重新整理好落地的毯子放到一邊,十指交叉放于膝蓋,“不如先說說看?”
祁策拉着葉清溪坐下,看到桌上擺着的幹果抓了一把塞進葉清溪手裡,“關于我和葉清溪的婚約,據我所知兩家達成過協議,婚約締成後我家會贈予...葉家3%的股份。”祁策一邊說一邊看着葉清溪,見他沒有要吃的意思,索性都拿過來放到桌上,耐心地一個個掰開再放到特清溪手中,老爺子看得眼皮一跳。
他看不得兩個年輕人在自己面前膩歪,礙于祁策在不好多說什麼,隻能稍稍偏頭,直視深色的内嵌書架。眉頭一皺,上面一行幾本書斜放着,讓他很不舒服。
“是的,确實有這樣的協議,葉清溪也會給你們帶來葉氏的股份,這是互利互惠的事。”渾濁的眼睛滑過葉清溪,好像明白了祁策特地來此提起這件事的意圖,眉眼壓低,“我想,應該沒有什麼沖突的地方。”
“你們有感情,婚約是錦上添花。你們的情況和你父母的不一樣,葉清溪,你無需擔心重蹈覆轍,而且你們不會有孩子,不用害怕創造出下一個自己。我說得對吧,葉清溪?”
“糾結的這些,隻能證明你過分在意......”
葉牧的聲音越來越大,葉清溪耳邊好像出現一陣嗡鳴,聲音扭曲成了别的什麼,白色瓷杯碎裂,交相瘋狂辱罵的男女,漫長的雪風呼嘯。所以說,知根知底不是什麼好事,那是一把遞出面向自己的利刃,不知何時它就會狠狠刺入心髒,在其中翻騰攪爛,然後把最難以訴諸于衆的一面攤開,展示給最不願讓其知曉的那一個人。
有多傷心,倒是沒有,葉清溪早已不是糾結感傷童年創傷的年紀。
他隻覺得難堪。葉清溪勉強帶笑,看着葉牧的嘴一張一合,他又說了什麼已聽不清了。他開始思索别的什麼,比如這段時間忙完要去哪玩比較好,或者維持新的娛樂公司還需要多少資金,他該請夏筝吃頓飯,以免她怨氣深重天天想着找根繩子吊在自己家門口,至于被剖開在眼前的脆弱與恐懼,也沒什麼大不了......“葉爺爺,你是不是忘了,這件事是我提的。”
“我不太理解,你為什麼會默認我們來找你,是清溪借我之口向你提出的呢?你一直知道他的想法卻視而不見,隻是在這時候作為懷疑他的佐證嗎?您有一點可能搞錯了,介意這件事的人,是我。”
祁策起身,緩步至葉牧身前,格外沒有禮貌地低頭看着老爺子,微微側身阻擋望向葉清溪的視線,“這是什麼錦上添花,我和清溪明明可以被人誇一句青梅竹馬終成夫夫,但就因為一個婚約,多少人會覺得我們是商業聯姻表面夫夫?這有什麼好的...訂婚兩家展開的合作,婚後祁家贈予葉氏的3%股份,葉爺爺,錦上添花的人是您。得了便宜還賣乖的人還是您。”
葉清溪眼皮一跳,不知道祁策發什麼瘋。
“我拍戲,如果有一部電影大賣,不出意外這部電影的主創能接觸到比如今更好的資源,主導演和主角更有可能直接飛升一線。葉爺爺,在您眼中娛樂圈應該是個趨炎附勢踩高捧低的腌臜地,但是那種地方也是知道功臣是要好好捧起來的。該羞恥的人是您,葉爺爺,教養出一個一事無成的兒子,不負責任地促成不合适的婚姻。”
“一切不幸都是由你開啟,再提起這些陳年舊事,也隻能顯得您更加無能和不堪。”
“太無禮了,你們給我滾出去!”祁策的話徹底激怒了葉牧,他毫無預兆起身一腳踹向祁策,祁策沒有避開。老人的力氣沒有多大,隻是灰色的腳印出現在身上,看着有些難堪。
這一下不足以平複葉牧的怒火,他叫來管家,要他把兩人通通趕出去。
不想管家為難,葉清溪把祁策領走了。
看到祁策郁悶的表情,葉清溪氣笑了,狠狠扯着男人的臉,拉長又搓圓,“你這是什麼表情,跑到我家把老頭罵一頓還沒罵爽?”
“第一次被人趕出來我說什麼了。”
祁策按住葉清溪的手拍在自己臉上,“你爽嗎?”
葉清溪:“什麼虎狼之詞!”
“你是他孫子不好罵,我幫你罵。就算是葉爺爺也不能欺負你,你也不要......讓他欺負自己。”
葉清溪沉默,咂摸着祁策話,“怎麼感覺你是在罵我。”
“沒有,”祁策抓着手貼到葉清溪臉上,四隻手捧着臉,像是一朵盛開的花,“是把你當成嬌花。”
葉清溪還想調笑說惡心死了,所有話撞入那雙該死的慎重其事的眸子,就被打亂重新排序組合了。那絕對不是自己會說的,但他就是說了,并且聽得清清楚楚。
他說:“那你要好好的養護我了,祁花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