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月當空。
月光灰沉沉照着皇都城郊。
夜如濃墨鋪滿視野,紅絲飛速穿梭在草叢之間。沿着痕迹,上空騰騰穿過幾道人影,所經之處枝葉刮動,直至崖邊,劍意橫空割下殘痕,将一高一矮兩個紅衣魔修釘住腳步。
瘦高魔修轉身,放下遮臉兜帽,刀削般平整的側臉浮現樹藤符文,藤枝向下蔓延,發出“啪啪”的爆裂聲。
一股血漿從他掌心噴出,散發暗紅光芒的魔器升空,無邊的哭嚎似撥動的琴音始起,哀痛與嫉恨從四方敞口滋生,蛇形黑煙滾動彌漫。
“孫師兄!”
對峙之下,有人無息昏厥,身後同門一窩蜂圍上來,緊急查看他的傷勢。哭嚎聲還在繼續,即使不停默念靜心訣,他們還是受了影響,動作變得遲鈍,瞳孔渙散,泛着些微的紅光。
“可惡!”法修忍着頭痛憤恨罵了聲,放棄捏訣喚雷,轉向為首之人。
“素微君何時出劍?當真要小氣至此,害同道之人走火入魔,全軍覆沒才肯罷休?你以為我們死了,各大門派追究讨伐,楚掌門能保住你?”
趙前葉食指搭着劍柄,輕輕點敲,每觸碰一次,劍身便閃出點點螢光,對身後之人的痛苦視之無物。
“素微君!救命!”
“素微君!”
“素微君!我知錯!再不敢冒犯你與聞師兄舊事!求素微君看在聞師兄的面子上,救救我們!我的修為已經廢了兩層了!我好不容易修到化神!”
提起某人名号,趙前葉冰塑般的面容才有所波動,她冷聲道:“化神境還這麼廢物,誰修道無用,可想而知。”
那人跪地抱頭,眉骨擰曲:“是我無用!我無用!聞師兄一定沒死!等他回來我給他磕頭道謝!求素微君救命啊!”
法修恨他沒骨氣,為那點服用丹藥能補回來的修為,對趙前葉卑躬屈膝,半點尊嚴也無,丢他們一行人的臉。
人界有魔修布祭煉器,雲霄天宮截獲消息,瞞下将除魔任務交給自己人招攬功績。鴻蒙仙盟在即,各方勢力都欲有所作為,以求成就契機,登上盟主之位。
不曾想,那音煞魔器已近練成,魔修被抓包後并無戰意,四處逃竄,帶着他們在祭壇附近繞圈。他們一時大意,陷進一處迷境,遇見遊曆的趙前葉。
法修本想把事瞞過去,耐不住手下露出破綻。對峙時有人惱怒罵了幾句,牽扯到死人聞衡,将趙前葉惹毛。
此時魔器煉成,天洩血光,一路追擊魔修到懸崖絕境,他們在魔器之下落了疲勢。
魔修那邊亦不好過。往後萬丈深淵,向前有趙前葉的素微劍意。就算是投機轉身一躍,趙前葉也有辦法在空中殺了他們,用魔器拖延不了多少時間。
為何損心咒對她無用?
暫且無暇追究。瘦高魔修站出來,對趙前葉拱手一禮:“久仰素微君大名……”
對方眼光投來,他被殺意所攝,有些後悔開口搭話,似乎不說這一句,還有多活一刻的可能。
但話已出口,不如垂死掙紮:“素微君與雲霄天宮弟子有隙,不知可願收我一個人情?我用魔器将他們殺了,你放我們一命。這樣兩邊追究不到素微君的責任,素微君還鏟除了礙眼之人,也算是一箭雙雕、一舉兩得。”
女子冷笑,劍身漫出流水般白光,似覺察主人的戰意,發出絲絲嗡鳴。
魔修攥緊了拳頭,血漿凝聚掌心,做好随時進擊的準備。
裂境修煉器維生,不擅實戰。但危及性命之際,哪怕自爆也要殊死一搏,不然叫他甘心死在仙門劍下嗎?
趙前葉執劍覆靈,晶瑩的白光點滴彙聚于劍身,純淨的白此時與聖潔無關,似森森邪氣的白骨。白骨之上,女人說話聲仿若刀片附在經脈淩遲。
“誰給你的膽子,以魔修的身份跟我談條件?你知不知道,我平生最恨什麼?”
魔修面色黑青,他如何不知。
百年以前,殺仙陣内,魔域裂魂崖害了聞衡一命。
自那以後,凡是魔域中人,哪怕是無辜的後代,撞到趙前葉面前,沒人活着離開。
他不動聲色增加注入魔器的法力,血鬼哭嚎響徹荒林。盤旋月下的不死鳥嘔血哀鳴,對面幾個法修音修吐血不止,境界破碎,唯有趙前葉毫發無損。
“為什麼……”
素微劍揮斬而來,劍落首散。魔嬰化作黑氣從斷頸尖叫逃竄,沒跑多遠,亦死在霜白劍刃之下。
淩冽劍風掀落矮小魔修的兜帽,露出他稚嫩恐懼的臉龐。
瘦高魔修軀幹倒地,滑落懸崖,将他吓得跪坐到地上朝趙前葉磕頭。
“素微君,饒過我,求求你……”
趙前葉在魔器外設封印,收入星蘊镯,漫不經心問身後:“這個你們要殺嗎?”
“……”法修沉默擦下颌的血。
恢複神智的音修道:“多謝素微君救命,怎敢搶素微君戰果。”
另一法修忿忿瞪着趙前葉:“何來救命?不過是玩膩了,熱鬧看夠想回家了罷!”
“趙師妹!你倒是說說,我等處境如此凄慘,為何獨你分毫無損,不受那魔器影響?你可要好好回答,否則到我們宮主那裡,你可就沒有矯飾辯解的機會了!”
“……”趙前葉微不可見歎了口氣,劍在手裡轉了轉,指向那稚子皮相的魔修,“我問過了,都不要,那就這個也我殺。”
“住手!你為何不回話,如此急切,是想将證人滅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