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山腳下,沾染茂盛生機的林間,不間斷地傳出劍鋒嗡鳴。
趙前葉以劍脫手,隔出一段距離對陣,審視兩人使出的劍招。
一白一藍兩個翻飛的身影,宛若水花在林蔭下飛濺,專注應付空中雪白的素微。
“劍過頭了。”
抽手。
“劍招錯了。”
抽小腿。
“收劍氣。”
抽手腕。
趙前葉教劍一向如此,對白簡短,一天下來最多的是劍悶重抽人的聲音。
蔺銳意黏師父,一向對她唯命是從,被抽痛了也隻是吸幾口氣,繃直嘴角繼續。
嵇晨鐘被抽就很木然,最多眉頭微動,之後避開錯誤不再犯。
漸漸的,被劍抽的人隻剩下蔺銳意一個。
如此兩三日,原本就不多的寒暄幾近消失,三人見面便拿劍出來練習。
第四日,他們分開來點卯。
嵇晨鐘到時臉色不好,不善地盯趙前葉一眼,才去練劍。
依舊是一絲不苟地完成了劍式的練習,他已做得到遊刃有餘地控制靈力在劍中的流動,用劍有幾分師兄的樣子。
“嘩”的一聲,劍刃破空朝她劈來。
趙前葉兩指将昭明劍夾停,頭上竹枝被靈力波及,竹葉紛紛下落。
“有事?”
嵇晨鐘冷聲道:“師姐自重。”
“……”
蔺銳意提着劍傻眼看他們交鋒:“小師叔,你說什麼‘自重’呢……”
他将嵇晨鐘的劍撥走,擋到了趙前葉身前,臉上的笑有些寒涼:“你随便拿劍劈我師父,這不太好吧?”
趙前葉拍了拍徒弟的背安撫,解釋道:“我方才盯他出了神,就算無意,也是冒犯。”
她對嵇晨鐘笑了下:“對不住,師弟。我沒有惡意,還望師弟寬宏大量,别與師姐計較。”
嵇晨鐘面色緩和一些。
的确,是他揣着心事,連帶着對趙前葉的視線敏感起來。她本就督促他們練劍,看他是理所當然的事,怎能因此發作?
他也拱手,道了句抱歉,而後投身于劍術之中。
蔺銳意賭氣将劍背到身後,說什麼也不想跟他一起練劍了。
于是嵇晨鐘自行告退。
他一走,徒弟就黏到趙前葉身邊:“師父還好嗎?有沒有哪裡痛啊?”
趙前葉感到莫名:“他又沒真的打到我。”
也不可能打到她,修為擺在這裡。
蔺銳意臉上憋出好幾個顔色,最後眼尾垂下去:“我知道師父心痛,師父不要藏在心裡了。那麼喜歡的人,轉世以後把過去翻臉不認,換做是我,也要難過幾百年的……”
趙前葉無聲歎氣,露出點柔和的笑:“銳意,突然說這個,是山上出什麼事了?”
蔺銳意眼神柔軟:“師父,你不在山上不知道,四姑姑和小師叔的妻子打架了。”
打架……
“為什麼?”
他道:“能因為什麼,四姑姑看她不慣呗。她可是把師父最看重的人給搶走了。”
趙前葉反而認真道:“你四姑姑性情直率,從不無緣無故為難人。而且對方是凡人,她怎會随便出手跟人打架呢?”
蔺銳意被她一說,覺得有理。今天早上兩人打的架,他隻顧着幫自己這邊的人,沒怎麼把那個凡人放在眼裡,忘記深究她們之間打架的原因。而且他堅信,四姑姑想打就打,能怎樣?他也看不慣嵇晨鐘這個妻子很久了,仗着十幾年的記憶,霸占了師叔身邊原本屬于師父的位子。
他認為四姑姑是在幫師父出氣,估計在場所有人,包括稽晨鐘也是這樣想的,所以他才會和師父鬧脾氣。
趙前葉道:“以後也不要再說你聞師叔被人搶走的事。就算是同一個靈魂轉世,他們也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蔺銳意乖巧道:“我記住了。”
“繼續練吧。”
“好。”
蔺銳意喜歡師父隻看着他一個人的樣子。劍練到最後,十分暢快。
将要日落,他與師父告别上山回住處。
遠望石梯上有跪着的人影,他瞥了一眼,心道應是誰惹了師長生氣被罰跪了。
走近,他驚然發現人影是四姑姑!
何至于此!四姑姑都是當師父的人了!還要一點面子都不給,這麼罰嗎?
蘇搖光一臉不耐地接受師侄震驚的視線:“看什麼看,臭小子。”
“姑姑,你怎麼在這跪着?”
“顯然我被你師公罰了!”
蔺銳意在她身旁也跪了下來,不解道:“師公為何要罰這麼重,就因為你和那個凡人動手了嗎?我當時也在場,你動手時又沒用靈力……”
說起這個,蘇搖光就咬牙:“那能怎麼辦!我是修士,她是凡人,我跟她打架再怎麼收着也是恃強淩弱。剛好那時候雲霄天宮的長老也在,跟你師公商量仙會的事,被他們摻和一下,我能不來這跪着嗎?”
蔺銳意給她順氣:“真是該死。”
“話說回來,姑姑,你為什麼要跟她打架啊?我以為你是看不慣她,想給我師父出氣來着,但我師父說你不是不講理欺負人的人,肯定有别的原因。”
蘇搖光聽他轉述趙前葉的話,懷裡騰跳的怒火被溫水澆滅,蒸出許多眼淚。
“哎,果然還得是我小師妹向着我,除了她,師門沒一個人站我這邊。”
蔺銳意給她手帕:“姑姑,我也跟師父站你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