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

喻祁陽想了想，“一種感覺……大概是因為我報告看多了？”

選定出現頻率最高的詞語，視為報告叙述的主體，忽略掉其他誤導言論，僅關注最原始的邏輯關系，那麼整篇報告的結構就和喻祁陽看過的那些研究報告異曲同工了。再聯系到這一系列事件中出場率最高的N89，喻祁陽不得不從這個角度來猜測。

隻是單純的材料研究報告完全可以直白地發表出來，沒必要遮遮掩掩，況且如今N89的效用已經逐漸被發掘出來用以使用，如今在各大公有及私人廠商那裡都異常火熱，更是沒有必要幾次加密防止被發現。

喻祁陽和池向晚重新進入到B2實驗室中，找了副制造完畢尚未組裝的人造骨架。

骨架制作精良，喻祁陽很好奇，卻又有些微妙的排斥，草草看過一遍，大緻判斷出使用材料和各部位連接方式，發現主要的關節部位都泛着熟悉的銀色光芒。

喻祁陽伸手摩挲着骨架的指節，觸感冰涼而光滑。他一早就知道N89很适合用來制作義體，它強度高，彈性模量大，面對需要靈活運動、迅速反應的場合時表現極為突出，但這一點在專業人士眼中也并不是秘密。

“為什麼要把報告藏起來呢？”

池向晚望着他，沉吟片刻，道：“你記得34區以前是什麼地方嗎？”

喻祁陽看向他。

34區位于聯邦的西南方邊境，從地圖上看，整個區域從原本規規矩矩的疆域線中突兀地伸出來一塊，像是一隻不安分的手，至于更遠的地方，則都是些在當前時代暫未開發，或者更準确的說，是些難以開發利用的地區。

據記載，在兩百年前，這顆星球上爆發了一場史無前例的戰争，這場戰争留下許多後遺症，比如在當時四處蔓延的污染，比如被刻意摧毀的文明。

在如今看來這已成為了曆史，但在戰争尚且緩慢消退的年代，許多領域研究人才和研究成果的湮滅，對整個時代的打擊都是巨大的，人類文明發展的進程受到了不可逆轉的損傷。

許多地區承受了超标的污染，可供居住的地區被壓縮至方寸之間。

34區便是其中幸存的一部分，它像是一大片污染區中殘留的淨土，起初直接連同污染區被一刀切，後來聯邦需要個地方安置被污染的人類，這才将它規劃入領土内。

隻是對于仍處于混亂的聯邦來說，處理自身在戰争中遭受的損失已經足夠讓它分身乏術了，更沒有心力去關心污染者如何生存。

後來，因為人口問題，聯邦修訂了更加嚴苛的法律制度，新修訂的法律中基本不涉及死刑的存在，死刑被另一種名作流放的刑罰取代了。

34區成為了實質上的收容所。

這種現象直到污染消失的許多年後，聯邦重新與34區建立溝通關系，才發生改善，流放被勞動服刑替代。

即便聯邦和34區經曆艱難挫折好容易達成了共識，但雙方的觀念差異依然巨大，也就導緻雙方的關系逐漸演變成了如今的形勢。

“聯邦不希望自己花費百年構建的社會共識被34區的意識沖擊，所以會在确保能将34區徹底握在手裡前極力維持雙方的偏見，保持雙方民衆互不交流甚至互相敵視的狀态。”池向晚道。

“戰前的文字和數字資料大多都被刻意摧毀了，但總有漏網之魚。”聯邦依托于此重新發展，構建起新的文明。

池向晚道：“聯邦内部保留有尚未被摧毀的資料，34區會沒有嗎？”

聯邦并未隐瞞過這段曆史，甚至時常開展教育，希望民衆銘記戰争的苦痛。喻祁陽從小聽到大，故事記住了，卻從未有過實感，如今在曾被聯邦廢棄過的34區，卻隐隐摸到曆史的邊角。

他思忖着：“N89首次出現是在三年前，有人高價求購，随後許多地區的材料商都在探尋N89的蹤迹，但因為數量稀少，出産地不定，直至今日都沒有穩定開采點。苗淩來到34區大概是在五年前，很有可能N89的記載就是在這裡流傳出去的，但我記得求購消息最初是從3區傳出來的。”

池向晚對此并無異議：“N89可以出現在市場上，但不能是因為34區才出現的。”

喻祁陽從軍部的角度考慮了一下這個問題，發現确實合理，34區與聯邦的意識形态差距太大，但當34區出現的東西是聯邦所需要的，聯邦方面就必須要做出表示，如此一來一往，34區就在逐漸融入聯邦，而雙方的差距又注定會引發震蕩。像如今這樣孤立34區，隐瞞其貢獻，暗中控制住34區，再将其收回聯邦，對聯邦穩定的現狀影響是最小的。

“那他們派你來34區是幹嘛的？”喻祁陽記得池向晚此次調任就是為了34區，但按照這個猜測，聯邦壓根不會在明面上有大動作，難道說池向晚其實是來度假的？

池向晚：“可能是想殺了我，或者如果我發現了，就讓我接手苗淩的工作？”

合理，喻祁陽從頭到尾盤了一遍，發現這套說法連曆史遺留問題都解決了。他看着池向晚，“好可憐啊小月亮。不過你都知道了為什麼還要答應？”

池向晚笑了下，道：“隻是對這裡有點好奇，過來看看，我這次調任期限隻有兩個月。”

喻祁陽神色微妙起來，“所以你真是來玩的？”

池向晚也有些微妙，“算是吧。”

他眼見喻祁陽表情越來越不對，轉而問：“決鬥祭現在什麼情況了？”

喻祁陽果然被轉移了注意，“不知道啊，我們去看看嘛，你怎麼這麼關心？”

池向晚和他回憶了一遍自己和苗淩的那個不怎麼牢靠的合作關系，最後郁悶道：“我不好做些什麼，隻能希望她在其他地方碰到點麻煩了。”

喻祁陽對他們錯綜複雜的同事關系歎為觀止，“你們心眼可真多。”

不知被這話戳到了哪，池向晚視線下移，往他的胸口瞟了眼。

喻祁陽捂住心口，“别看我。”

他又道：“不過眼下決鬥祭的情況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樣。”

“怎麼說？”

“我起初以為苗淩是想暴力拿下其他幫派讓他們屈服，但從剛才那個照面看起來，苗淩似乎不打算破壞34區的規則，我想錯了。”

池向晚想了想，點點頭，“差别不大，結果都是一樣的，用一樣的方法也能解決。就怕有人腦子轉不過來彎。”

喻祁陽想的也是這個事，“是這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