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閉上了眼,感覺自己不在雪地裡,也不在婚房裡,不知道在哪裡。
一開始,他還能感受到血的溫熱和雪的寒冷,逐漸地,他開始感受不到這些。
聽着一陣啼哭聲,而後又變淡起來。
直至再也聽不見。
鐘欲河朝他的鼻下探去,已是沒有氣息。
他擡頭,心裡難忍那份痛徹心扉的意,吐出句:“師兄死了。”
他背起師兄,一步一步在雪地裡走着。
來時的血線,如今又添了一條。
他的白衣有一大片被程赢流出的血染紅了,程赢身上的那把劍被他交給了别人。
沒有氣息的人,輸了的好勝之人。
衆人跟在他身後,皆是一陣哭泣。
這片雪地,汗,淚,血,都交融在一起,已然成了一處苦痛之地。
路上的人有幾個好奇這情形,從窗外伸出腦袋來看,又被這麼多的血迹吓了回去。
到了山腳,有人擔憂鐘欲河太累,提議要不要換人背着,鐘欲河拒絕了。
那片紅毯,如今上面的紅色,不是布料的顔色,而是血的顔色。
雪落在鐘欲河眼中,他眨了眨眼,沒再去管。
明明那麼長的階梯,他還背着一個人,卻總也不覺吃力。
他走到山頂,剛敲開門,就在幾人的喊叫聲倒下了。
江青曲看見沈别枝直直沖地跑了過來,看見兩個人身上皆有血漬,還以為兩個人都受傷了,剛想叫郎中,就被江青曲制止了。
“我師尊沒事,師叔……他……”
沈别枝立馬明白有什麼壞事,忙問他:“青曲,你師叔怎麼了?啊?你告訴我……”她的眼裡隻剩下焦急。
江青曲口中,吐出那四個讓沈别枝頓住好一會的幾個字:“師叔,死了。”
多時,她走到一旁的程赢身旁,探了探他的鼻息。
“沒了……沒了……”她這時,才确認程赢是真的死了。
她開始哭起來,起先她抱着程赢的屍體哭。後面被人拉走了,她就在婚房裡哭,幾乎是要把嗓子哭啞了。
婚房裡勸她的人一個接一個,都沒有用。
程赢的弟子已經放了假,這時的玄山人并不多,她這麼一哭,在玄山上的人基本都能聽見。
一旁的人詢問這是怎麼一回事,江青曲給他們講了個大概,聞言人許多都歎了口氣。
江青曲跟着兩個人攙着鐘欲河,走到客房,郎中為他把脈,過了一會說沒什麼大礙,隻是情緒上頭,一時昏了過去,歇一陣就好了。
郎中和那兩個人都出去了,隻剩下江青曲跟鐘欲河在客房裡。
原本還充斥着喜意的玄山,頓時間哀歎聲一片。
江青曲看着昏過去的鐘欲河,靠着一旁的牆,就這樣盯着他,久久未動,也未言。
良久,鐘欲河張開了眼。
他蘇醒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問程赢。
在江青曲扶着他的情形下,鐘欲河還是有點吃力,走到一間房間,程赢的屍體躺着一張床上,若不是他身上的傷口,隻怕還能以為他隻是在睡覺。
鐘欲河看着程赢的屍體,許久不動。
來了幾個人勸了他好一陣,他這才接着回那間客房躺着。
沈别枝一直哭到晚,鐘欲河也一直躺到晚。
程赢的喪禮,草草了事。
要忙這忙那,實在沒有多出的功夫去安排這個,哪怕鐘欲河也來搭手也是手忙腳亂。
沈别枝走到他書房的書櫃裡,一大摞書下面壓了不少金銀錢财。
有一樣東西,是被紙包裹住的。
沈别枝拿出來,翻開來看,裡面包着的是兩枚銅錢。
她看着那兩枚銅錢,又是哭了好一陣,鐘欲河勸了好久才緩上來。
玄山派解散了,沈别枝在喪禮上垂着頭,許久不言語。
程赢躺着土坑裡,衣上還帶着那個香囊,一鏟一鏟的土往他身上堆着,若是換作平常,他早把土揮走,然後抖衣上的塵土。
沈别枝看着程赢身上的土一次比一次多,捏着那兩枚銅錢不說話。
直到徹底埋完,人群都散了,隻剩下幾個人勸她回去,她仍是在那站了許久才回去。
程赢的死,好像讓鐘欲河不再動彈,許多次江青曲叫鐘欲河,鐘欲河都過了很久才回頭。
“青曲。”鐘欲河撐在桌前,忽然問來領東西的江青曲。
江青曲問道:“師尊,怎麼了?”
“你能不能不要死。”
江青曲頓時愣住。
鐘欲河又搖搖頭,帶着歉意道:“我胡亂說的,你别當真。”
江青曲走出了他的屋子,心裡太多憂愁。
鐘欲河久久沒有回過神,躺在床上,一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