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的朱紅色漆門,銅頭乳釘和獸嘴銜環,這座宅子是阿爺當年拿軍功掙的,在長安城一衆顯貴中也算是名列前茅的氣派了。
總有一天,他也會如阿爺一般掙一個宅子出來,與自己未來的妻子在裡面生兒育女,子孫滿堂。
薛懷瑾正心中火燙,忽地想起小娘子那日的悄悄話,有些犯愁。
她好像不太想成婚生子呢。
下一刻,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麼不知羞恥的東西,薛懷瑾心髒狂跳,身上的毛都炸了起來。
他好像有點不要臉。
算了,不管了,先變回人再說!
抛卻先前的有些恬不知恥的念頭,薛懷瑾撒開蹄子就往家門鑽,但可惜被無情攔住了。
“哪來的野貓,快快滾回去!”
與小娘子家不同,薛家為武将,家主薛遠更是鎮國大将軍,守門都是用的家将,一身輕甲,執着長矛,威風凜凜。
瞧見一隻野貓不管不顧地就要往宅子裡闖,立即叱喝了一句,尖利的長矛指着那隻小三花,一絲情面都無。
薛懷瑾心一哽,差點一口氣沒提上來,罵了一句街。
“咪!”
【不長眼的,給我等着!】
罵歸罵,薛懷瑾腦子清醒,知道正門他今兒是進不去了,這兩個家将當初還是他挑選出來的,最是盡職盡責,連隻□□都不會放進去,又怎會讓一隻野貓進去。
怕馬上就得給他一矛,薛懷瑾不想去感受。
離開前又罵了一句,隻不過沒人能聽懂,隻覺得這野貓識趣。
離開那兩位家将的視線,薛懷瑾罵罵咧咧地繞到了薛宅後面。
他當然不會放棄,隻是大門走不通隻能走捷徑了,雖然這條捷徑不太體面。
穿過雜亂的草叢,薛懷瑾停在一處狹小的洞口前,沉默了好幾息。
作為生長了快二十年的家宅,薛懷瑾對自家再熟悉不過,這個狗洞還是他六歲那年發現的,那時沒少從這裡鑽出去玩,不過事後被阿爺發現少不了一頓揍。
小孩子身子長得快,再大些他便鑽不出去了,阿爺便沒有讓人填了這狗洞,如今倒是成全了他。
薛懷瑾深吸了一口氣,鬼祟地鑽了進去。
熟悉的院落布局映入眼簾,薛懷瑾唏噓歎了一聲。
從他跟着阿爺出征到如今,已經半年之久,這在以往都不算什麼,畢竟他時常跟着阿爺離家。
不一樣的是他變成貓了,盡管隻是短短一個月,人畜轉換帶來的心理差距讓薛懷瑾覺得如隔三秋,一時竟有些感慨。
今日家裡似乎有點吵,似乎還是從他院子裡傳來的。
薛懷瑾從狗洞入了家宅,一冒頭就聽見些亂七八糟的聲音,在現在的他耳中十分明顯。
自家路他更熟,一路避開家中仆婢,薛懷瑾鬼祟行到了自己的院子,看見了那滿院子神神叨叨的道士……
有的念經文,有的擺陣,有的拿桃木劍在那亂揮,有的在院中撒符水。
十足的江湖術士做派,薛懷瑾一向不信這些玩意。
剛想冷嗤貶損這些江湖術士幾句,他忽地想起自己如今的境遇,又将話咽下去了。
現在似乎應該信一下。
将目光從那些道士身上移開,薛懷瑾在院中看見了他的爺娘,皆憔悴了不少。
尤其是阿娘,臉色蒼白,像是好一段時間沒睡好了。
阿爺雖不似那娘那般憔悴消瘦,但臉色也不好看,就好像以往戰時一宿沒睡的青黑,此刻他神情凝重,時不時還要安撫傷懷的妻子。
就連平時最愛同他吵嘴的妹妹薛采也紅着眼睛安靜立在一邊,時不時還要抹一把淚。
薛懷瑾雖然心中咦了一聲,但實話說還是挺感動的。
也好在今日他的院子裡人員雜亂,沒有人注意到他這樣一隻貓溜了進來,且順利跑進了屋子裡。
薛懷瑾在進屋前看了一眼自己爺娘和妹妹,心中想着待會要是自己醒了可别把功勞歸給這些江湖術士了。
這可都是他四條腿一步步跑出來的。
不僅是他整個院子裡貼滿了黃符,屋子裡也是,被風一吹簌簌作響。
大概也是為着做法,屋子裡面沒人,這簡直是天賜良機。
馬上就要變回人,薛懷瑾激動的四個爪子都在顫抖。
果然,人隻有在失去後才懂得珍惜,以前當人時哪裡會覺得稀罕,現在稀罕得要死。
腳步輕盈地跑到床榻前,後腿發力,一躍而上,看到了床上躺着的人。
當作為一隻貓看着自己時,薛懷瑾覺得很古怪,有種陌生的熟悉感。
他膚色随了阿娘,天生白皙,且不會被曬黑,就算于沙場上硬曬,也隻會被曬得滿臉發紅,同僚見了回回笑他是小關公。
又這麼人事不省了許久,日日不見天光,現在的他甚至呈現出幾分病弱的蒼白。
但沒爛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