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留下一件來時穿的衣裳,我已命人燒掉。”
胤禩眼眶一酸,眼淚差點又要掉下來。
“帶我去她住過的地方看看。”
瑪爾珲忙答應下來,心裡想,怪不得連皇上都對八阿哥不吝誇贊,年紀輕輕,做事卻如此周全仔細,叫人歎服。
門一開,老四和老九都站在門外。
老九張了張嘴,卻見他八哥給了他一個比黃連還苦的微笑,便把所有話都咽了回去。
老四冷冰冰地催促道:“吉時已到,快回去拜堂,否則你在汗阿瑪面前苦心經營多年的乖兒子形象就要崩塌了。”
胤禩低頭抿了抿唇,再擡起頭時,眼裡閃爍着小鹿般的柔弱,“四哥,還記得那年八月,咱們在木蘭圍場,以天為幕,以地為席,沐浴着清風,傾心暢聊,親密無間。我想做回那時的八弟,你能做回那時的四哥嗎?”
兩個多月前,他在聽到郭綿的訣别信息後,什麼都來不及做,便從現代穿回來,内心深深感到被命運無情擺布的無力感。
曆經近三個月的煎熬,好不容易與她在同一個時空重逢,還來不及驚喜就擦肩而過,此時此刻,這種無力感急劇膨脹,幾乎變成一座大山,要将他壓垮。
郭綿叫他回來為理想奮鬥,可是萬一他又一次失敗了,誰能保護她呢?
唯有雍正。
他已經使盡渾身解數,卻仍無力庇佑她免受風雨,隻能倚仗未來的大赢家。
即便他一看到這位大赢家,就會想起史書上那些殘酷的文字,禁不住戰栗、作嘔,也甘願為了郭綿忍受。
四哥,幫幫我吧。如果還是你赢到最後,我甘願俯首稱臣,鞠躬盡瘁,甚至主動消失,隻求你替我保護她。
老四心頭一震,瞬間被拉回到了那一晚。耳邊響起了蟲鳴鳥叫,鼻端充斥着野草花香,眼前浮現出拉着他求救的寶貝八弟……
這兩年老八到底經曆了什麼呢?兩場大病,性情大變,總是心事重重,再也沒有開懷笑過,他心裡一定有說不出的痛楚。
老四終究是個面冷心熱的人,心眼說小極小,胸懷說寬極寬。他容不得别人犯錯,但隻要别人誠心悔過,他也願意無限包容。
望着如同被重新粘合起來的破碎瓷器般的胤禩,他重重地歎了口氣,“四哥永遠是你的好四哥,但你要像從前一樣對四哥坦誠,不許把什麼事都憋在心裡。”
胤禩眼中淚光閃爍,強擠出一絲笑容,點頭道:“四哥,九弟,請容我再任性一會兒,我要去一個地方看一眼。”
老四拍了拍他的臂膀,豪情萬丈地說道:“隻管放心前去!要是汗阿瑪怪罪下來,四哥一力為你擔着!”
“還有我!我一起擔着!”老九眉毛一挑,抱住老四的胳膊,笑嘻嘻道:“四哥也太好了吧!我看這世上再沒有比四哥更好的兄長了!”
老四:……
胤禩在綿熙堂逗留了足有一炷香的時間。
正如瑪爾珲說的那樣,屋裡已經收拾得很幹淨了,隻剩一點點殘留的香氣。
他在屋子裡穿梭,試圖呼吸她呼吸過的空氣,走過她走過的每一塊地磚,撫摸她摸過的所有器物。最後在她睡過的床上躺下,想要潛入她夢過的夢,卻意外地,在枕邊撿到一根漏網的長發。
他小心地将頭發放進放着平安符的荷包裡,虔誠地捧在心口祈願:神啊,請不要把她從我的世界裡帶走,她是我畢生苦難裡唯一的甜。讓我們再次相會吧,哪怕像以前那樣,用三百多個日夜的相思蝕我肝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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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皇家婚禮的規程,新娘子需得在東華門下轎,由新郎迎進宮。
是以,胤禩走後,迎親隊伍就在東華門前幹等着,把裕親王和馬齊等得心焦如焚,相互埋怨。
裕親王指責馬齊:“你都看到他了,怎麼不攔着?”
馬齊指責裕親王:“你總說八阿哥多麼恭順守禮,我信了呗,萬沒料他把咱倆晾在這兒一去不回啊。”
裕親王:%&*%¥
馬齊:&*(%#@#
兩人吵得不可開交時,三位皇子終于折返回來。
耽誤了這半天,乾清宮已經來人催了好幾回了,衆人一見新郎官,誰也顧不上埋怨他,有的往他身上披大紅花,有的将挑簾的金杆塞到他手中,有的把他推到轎前,大家七嘴八舌地催促他挑開轎簾,把新娘迎接出來。
胤禩緊握着金杆,身軀卻仿若被定住了一般,紋絲不動地僵持在原地。此時此刻他比任何時候都清楚,轎中的女人是他掙脫不開的命運枷鎖,這場婚姻是他繞不開的曆史軌迹。
“常言道大姑娘上轎頭一回,咱們八阿哥頭一回當新郎官,看來也是緊張。”老四笑呵呵地調侃了一句,在一片輕松的嬉笑附和中,輕輕握住胤禩的手,挑起了轎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