洺川。
春寒料峭,枝頭積雪未消。街上行人皆步履匆匆,城牆下卻有兩個身影格格不入。
正是季月槐和李巽風二人。
李巽風在療傷的這段日子,每天舒舒服服地在村頭村尾晃悠,他嘴巴甜會來事,哄得婆婆媽媽們眉開眼笑,被投喂了不少好吃的,整個人紅光滿面精神煥發。
季月槐眼看着他日漸圓潤的臉頰,決心早些帶他進城,免得還沒成為大俠呢,就先吃成小胖子了。
而此刻,他倆正一人捧着塊熱乎乎的炊餅吃得正香,仰頭似乎在看着什麼。
“醉春園誠聘跑堂夥計,須吃苦耐勞踏實本分随傳随到......”
“家中小狸奴走丢數日,小女夜夜以淚洗面,找回者懸賞五十兩......”
李巽風有些失落地撇撇嘴:“盡是些雞毛蒜皮的家事兒,哪有大俠接這種活的。”
季月槐無奈道:“方才我就告訴你過,偏偏不信......這年頭,哪兒來那麼多機會讓你懲奸除惡呢。”
“在洺川這一帶,若有欺男霸女之事發生,萬劍樓首先會派弟子相助;就算邪祟現世,鬧出人命,鎮惡司那些人也定會前來鎮壓。”
“看來我李某人大俠之路漫漫啊......”李巽風恨恨地咬了一大口炊餅。
唉聲歎氣到一半,他又湊近低聲道:“不過,說到鎮惡司,不瞞您說,我去年哭着喊着要去參加遴選,但是被爹娘硬生生攔下來了。”
“他們當時說,咱家有哥哥一個厲害的就夠了,現在想來,多半是嫌我去那邊丢人現眼罷!”
季月槐忍俊不禁,寬慰道:“許是你爹娘疼你呢,舍不得讓你去受罪。”
“唉,為何人家年紀輕輕就能穩坐司首之位,前輩您應該知道吧,雁翎山莊的二少爺秦......”
“你看。”季月槐忽然開口,打斷了滔滔不絕的李巽風。
他似是發現了什麼,指了指牆上的一則泛黃的告示,認真念道:“武館夜間鬼祟之事頻發,終日不得安甯,誠請高人驅邪。”
“這個活兒,你覺着如何?”
“好好好,真是天助我也!”李巽風拍拍胸脯:“我李某人接了!”
半晌後,季月槐滿臉無奈地站在平安武館大門前,幽幽地歎了口氣。
他本意是讓李巽風自個兒接了這活曆練曆練,并無結伴同行之意,但還是架不住這小子可憐兮兮地再三請求。
就當是送佛送到西吧,季月槐安慰自己,隻是可惜了院子裡剛種下的白蘿蔔,還沒來得及給它們施肥。
叩了兩下門環,伴随着沉穩有力的腳步聲,開門的是位面色憔悴的中年男子,卻見他胡子拉碴,聲音裡滿是疲倦:“請問二位是?”
說明來意後,男子大喜過望,連忙将他們迎進來:“大師,大師裡邊請!孩子他娘,快去給人沏壺好茶;阿文阿武,趕緊去收拾兩間廂房出來!”
聽完常家人的一番傾訴後,季月槐大緻上摸清了武館的現狀。
館主名為常勝,即方才開門那位男子,與夫人伉俪情深,共同經營這“平安武館”已二十年有餘,膝下育有一兒一女。
姐姐常雪容,模樣生的标緻,做起事兒來勤快爽利,從懂事起就幫着爹娘打理武館裡裡外外的瑣事,街坊鄰居們對這丫頭都歡喜得緊。
弟弟常安祖,平日雖說性子頑皮了些,但也算是個肯吃苦的,打小就跟着武館中的武師們一起練功,身手相當不錯。
雖不算大富大貴,但日子過得也算安穩。可有道是“一家有女百家求”,更何況是這般水靈的姑娘,東街的陳書生,西巷的魏木匠,南頭的林大夫,都明裡暗裡地表示過愛慕之情。
可好死不死,看上常姑娘的不是哪位翩翩公子,而是城裡鼎鼎有名的富商沈老爺。
于是,被上門提親不久後,常姑娘夜裡跪在列祖列宗面前放了一把火,把佛堂和明日的婚禮燒得幹幹淨淨。
自此之後,便經常有人半夜看見紅衣身影在武館中飄蕩,久而久之,衆人都說那是常姑娘不甘心就這麼走了,所以逗留人世,不願離開。
更雪上加霜的是,弟弟常安祖因某次驚吓過度,導緻神智不清,已心力衰微許久。
“大師,我們雪容已經走了,安祖不能再有事啊......求您給我們指條明路吧......”
看着面前泣不成聲的常家夫婦,季月槐心情沉重,輕歎口氣,不知說些什麼好。
旁邊的李巽風也早已眼淚汪汪,他憤憤不平道:“明明罪該萬死的是那沈老爺,偏偏這厮活得好好的!”
是啊,真是怪了。
按理說常姑娘就算是怨氣難消,化為厲鬼,也該找沈老爺去報仇,怎麼偏偏把自己弟弟給吓傻了?
季月槐按下心中疑窦,詢問常勝道:“那傳言中半夜的紅衣鬼影,您二位可曾親眼目睹過?”
常夫人攥緊擦眼淚的帕子,搖頭道:“就算是有,那東西也不可能是雪容,不可能......她為何要害自己的親弟弟?!定是家中陰氣太重,引來些不幹淨的東西作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