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不專業了?聲樂表演大考小考都排在前列的好嗎?拿出點志氣來,絕對可以自己唱的。”
林栖考慮了三秒,還是拒絕了。
“當着鮑倫老師的面,我會怯場的。”
許舒歎了口氣,确實,沒有人質疑林栖做幕後的合理性。
像她這種淡人,哪怕是出道,也不會有觀衆緣吧。
隻是,有點可惜。
有的時候,許舒覺得林栖是個社恐無疑了,但是有時候,又覺得她無比英勇果敢,比如堅持不懈地把demo發給老闆這件事。
“人總是會變的,你覺得你會怯場,也許到時候,唱得比誰都爽呢?我認識一家酒吧的老闆,如果你想,可以帶你去試試膽。”
“真的?”林栖猶豫不決地看着許舒。
“騙你幹嘛?”許舒急得一個抱枕砸過去,“你這種吹毛求疵,一個demo修八百個版本的人,除了你自己,還有誰能唱得讓你滿意啊!”
“唔,讓我想想……”林栖陷入苦思,将收到的成品翻出來聽了又聽。
就在這時,薩米發來微信:【抱歉啊,鮑倫回國了,但他這陣子都很忙,恐怕抽不出時間見你。】
半晌,又發來一條:【真的抱歉,我應該等事情完全定下來再說的,那天碰巧逮到你,聊得興起,就提前說了。】
林栖被各種問題攪到焦灼的大腦恍如撞上冰山,猝然被凍結。
她無端地想起薩米那句話——
你有自己的龍要屠。
這句話隻是對方随口一說,卻久久揮之不去,足以幫她肅清兩旁所有該死的雜念。
她關掉那些歌手寄來的音源,将抱枕丢會給許舒,意外爽快地問她:“舒舒啊,這個星期六你有空嗎?”
.
林栖有些不善表達。
每次當她搜腸刮肚找出一個可以準确的詞句時,場面早已冷掉了。
有時,她過于理性冷淡,一針見血的表述,又會被視作低情商。
所以她漸漸放棄了長篇大論的文字。
轉而對音樂着迷。
現在她有一首歌,卻苦于讓人領會到她想要表達的感覺。
後來她才知道,那是因為早已有人用最完美的方式诠釋了這首歌,其他人的版本,自然聽不進去。
最完美的版本,就是最初的母帶,她自己的聲音。
酒吧一共兩層,是複古文藝風的裝修,進門是一部巨大的膠片留聲機。四周不規則的牆壁上挂着
舊式的牛皮紙海報,擺台上放滿石膏塑像。
今日推薦是金亨利爵士,金酒作基酒,龍井和接骨木花調味,吧台附近茶香浮動。
一個用語言溝通會緊張到詞不達意的人,站在台前歌唱。
當指尖掃過吉他的琴弦,世界幡然變幻了模樣。
酒吧的場景漸漸散落成虛像,就像電影裡的慢動作呈現。
旁晚的夕陽餘晖潑灑進來,倚在吧台的男人和竊竊私語的女人,一切都慢下來,靜靜傾聽。
可能是因為,她已為這首歌錄制了數不清的版本。
所以此刻并沒有一絲緊張。
她享受氣息的連貫通透,喜歡的歌詞從口中釋放,以自己的方式推進情緒的那種掌控感。
那一刻,她終于找到和這世界準确無誤的溝通方式,再也不會詞不達意。
她的聲音婉轉輕盈,自帶一種疏懶的氣質,卻不刻意綿軟讨好。
如果非要說有讨好的成分,那可能隻是在讨好她自己。
一曲唱完,世界回歸原樣,窸窣的聊天聲漸漸入耳。
台下,三名室友朝她狂豎大拇指。
經理端來一杯金亨利請林栖喝,沒想到茶香跟花香隻是障眼法,林栖被草本那看似無害的甜香引誘着喝了一口,酒烈得她嗆出眼淚來。
一位顧客轉頭詢問林栖:“能不能點首歌?”
林栖問什麼歌,顧客報出名字,居然是陸野的《無眠》,許舒激動地掐緊林栖的手臂。
經理怕林栖為難,替她解釋說:“這位同學不是駐場歌手,隻是我的一個朋友,來玩玩的。”
“沒關系,我會唱。”那首歌林栖抿了一小口酒,上台,借用酒吧的鋼琴,自如地将原本的男調變換成女調,自彈自唱。
腦海中,陸野的聲線和自己的一虛一實,隔着時空糾纏在一起。
好懷念啊,那個除夕的夜晚。
像那樣的一場偶遇,是不是花光了畢生的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