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野将林栖抱進副駕安頓好,像放一件珍貴的瓷器。
林栖昏昏欲睡,随着轎車緩慢而平穩地從車庫爬升出來,夜色漫進她半阖的眼裡,方知天色已暗。
黑色轎車駛過霓虹的都市,夜幕如織縷般籠罩在都市上空。
兩側商廈的巨幕廣告不斷推陳出新,光鮮亮麗的明星使人流連忘返,他們手拿奢侈品,向世人展示一個無憂無慮的,有錢人世界。
陸野以及他代言的奢侈品男裝品牌也位列其中,他手持麥克風,頂燈照亮純黑的背景,打在他英俊的臉上。
他高懸于奢靡的購物中心正中,俾睨往來如織的路人與車輛。
林栖似夢似幻地與巨幅陸野對視數秒,棉花似的腦袋裡浮出一個不合時宜的問題。
“你是不是也?”
“……有病。”
陸野生氣地看她一眼,忍下想彈她腦殼的沖動,耐心地聲明,“他是搶着簽我的,我當時還有很多選擇。”
“唔。”
我們果然不一樣,差得很遠呢。
這樣想着,她終于合上眼皮睡着了。
陸野打開播放器,将音量調小。
即将要沉入深睡之際,林栖的耳畔響起蘇打綠的歌。
“一是嬰兒哭啼
二是學遊戲
三是青春物語
四是碰巧遇見你”
是很喜歡的一首歌,所以她睡得很安心。
不知睡了多久,醒來時,已經換了成别的歌,那歌聲靡麗甜美,如三月桃園裡精靈的絮語。
随着意識逐漸回籠,她聽出那是林柚安的歌。
睜開眼時,眉頭跟着皺了一下。
車已駛出繁華的中心城區,停在一處靜谧的湖邊,車窗開了一小半,車裡并不滞焖。
林栖認得這裡,離維音不遠,她上大學的時候常來這個湖邊跑步,所以并沒有覺得陌生或是害怕。
陸野正在手機上處理信息,看見林栖醒了,将手機放到一邊,問她好些沒有。
“好多了。”林栖緊盯着播放界面,進度條一點點走到盡頭,内心數秒,3,2,1,歌曲放完了。
結果下一首,還是林柚安的歌。
她将窗戶按下去,頭伸出窗外,貪婪地呼吸窗外的空氣,冷冽的北風無情地削過她的臉龐。
沒一會兒,她就被陸野拉了回來。
“會被吹成傻子的。”
陸野關上車窗,耳邊的風聲驟然消失,甜蜜的歌聲再次傳入耳内,猶如在戀人懷裡的嘤咛。
“不好聽嗎?”他看出端倪,将音樂關掉。
不是不喜歡,是有私心,她沒有辦法心無雜念地聆聽林柚安的歌,公正地評價好與壞。
也無法将私心說出口。
那是一種,會在耳邊來回重複的,惡毒小鬼的低語。
它說:為什麼不能是我?
這聲音令人酸澀、沖動、甚至有時候會憤怒。
被Leo兩句話就帶走,不能說沒有這聲音的作怪。
林栖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但是每當看到陸野幫林柚安站台,他們合唱,一同接受采訪,或者,哪怕隻是簡單地站在一起,那個聲音就會出現——
為什麼站在他旁邊的,不能是我?
“不是。”她趴在副駕上,将腦袋埋起來。
以為偃旗息鼓的某種妄念又燃燒起來。
路人說他們金童玉女,不是沒有道理。
林柚安确實很好。可是,我也不差啊。
可是這話怎麼說得出口?
每當那低語響起,她就像是偶像劇裡的惡毒女配,偏執地肖想着不屬于自己的東西,不惜拆散一對金童玉女。
更加不可救藥的是,女配無心從良,還沉迷于這種偏執,不可自拔。
“她是我們公司新簽的歌手,原創很厲害。”陸野介紹起林柚安來,殊不知林栖早就聽過她一千遍了。
“麻煩送我回工作室。”林栖跳過這個話題。
“去工作室?這個點?”
“想聽聽自己的歌。”
“沒有。”陸野瞥了一眼播放器,斬釘截鐵地回答。
他不能讓林栖發現那個歌單,那個隻有她的五首歌的歌單,以及那超過四位數的播放次數。
以至于太心虛,連對方的意思都誤會了。
林栖眼睛皺成一隻遊戲裡被打敗的小怪,發射出無能為力的怒火,“我是說,我想回工作室,聽聽我自己的歌。”
陸野暗自長舒一口氣,遲疑地應了聲好,轎車再次發動。
隻要不被她發現這個秘密,哪怕是送她去西伯利亞都行。
林栖内心像被火燎一樣,又氣又急。
她一直很想,卻不敢問陸野對她作品的看法。
如果他的看法和Leo,和鮑倫他們一樣,她一定不會像對他們那樣打心底裡不屑一顧。
陸野輕描淡寫的一句否定,可能會壓死她。
工作室這個點沒有什麼人在,錄音棚空了出來,成為林栖的避風港。
她鎖好門,打開調音台,迫不及待戴上耳機,調出自己的歌,一首一首循環播放。
我的音樂,真的不差。
她急着回來,就是想要确認這件事。
不是偏執,也不是尋求安慰,她很清醒,深知自己的作品,值得讓更多人聽到,就是算被Leo這種人貶低,也不能說明什麼。
鮑倫,王一滢,Leo,甚至陸野,誰的認可她都不要,隻要自己相信就好,相信她也有資格站在那個位置。
有些信念,根本不需要掌聲。
她把自己關在錄音棚裡,聽了一晚上自己的歌。
困坐成一尊冰山,不吃不喝,也不睡覺。
第二天,就是林栖跟青鳥簽約售歌的日子,在姜沉的推波助瀾下,青鳥要買下她所有歌的版權。
然而曙光微亮,她有了另一個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