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野遊走的神思被一把拽回來,心跳驟然狂飙,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樓下。
眼看那輛Mini Cooper駛入園區,來到公司門前,艱難地停進一衆高大的商務車中間。
久久地,卻沒有人下車。
陸野的耐心被什麼啃食着,又癢又燥。
他隔着七層樓,遠遠地跟底下的轎車較勁,仿佛誰先動身,就是輸了。
犟什麼?來都來了。
他在心裡嘀咕。
可是,要以什麼樣的姿态面對她呢?
他不想認輸,但的的确确成了林栖不喜歡的一類人,就算刨下一層皮,也洗不清白。
轉瞬又想,害怕什麼?
現在,可是她先來找的我……
“陸總,有一份文件需要您簽字。”秘書抱着文件夾敲了敲門。
門打開的一瞬間,隻見一雙長腿擦身而過,眨眼的功夫就沖刺到了走廊盡頭,連電梯都不願意等,沖着消防通道就去了。
“陸總。”
“陸總,好……”
一樓大廳,刷門禁的員工們手忙腳亂地側身讓行,眼看着總裁以跨欄的姿态躍過門禁,心裡驚呼:老闆連下班都下得這麼有活力!
然而出得公司大門,又見總裁叉着腰,對着一個空蕩蕩的車位喘着粗氣,未穿外套的單薄背影,在冷風中微微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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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ining Girls》開錄的前兩天,林栖得閑回家吃晚飯。
吃飯的間隙,林逾提起爺爺的生日。
不同以往的是,何百笙剛般了新房子,據說是間别墅。這次的生日宴,就在何百笙家的别墅舉辦。
林栖不知道何愛盈有沒有把欠錢的事跟父母說,但是她找自己借錢後不久,林逾就告訴林栖,何百笙來找她借錢,一開口就是五百萬。
他沒說遇到了什麼,但是整個人愁容滿面,一個大男人急得快要哭出來。
林逾沒有借給他。
當年她跟女兒相依為命,揭不開鍋又拉不下臉找娘家求救的時候,何百笙完全斷了聯系,消失得無影無蹤。她的心髒早在那個時候就變成了一塊石頭。
“真沒想到,兩個月不到的時間,他就轉運了,還買起大别墅。”林逾唏噓,“朝我炫耀别墅的時候,又換了一副面孔,男人真是‘能屈能伸’。”
林栖夾起一顆西蘭花,在嘴邊吹了吹,“我提前帶禮物去爺爺家,生日宴就不去湊熱鬧了。”
“他電話裡還問,你現在也是明星,什麼時候也買間大别墅。”林逾當作笑話來說。估計當時,沒少遭何百笙陰陽。
“也?”
“何愛盈現在在演戲,是個明星了。”
林逾打開手機,點開一個網劇,邊拍邊播到第十集的樣子,看起來成本不高,但何愛盈在裡面是女一。
“媽,您還挺時髦的。我還不知道原來她在網上這麼火。”林栖放下碗筷,随手劃拉了幾幕,鏡頭裡,何愛盈的狀态非常好,是一個标準的花瓶。
“何百笙宣傳地全世界都知道了,你不知道,是把他屏蔽了吧?”
林栖嘻嘻一笑,“八百年前就屏蔽了。”
她信手關掉了視頻,手機屏幕随之切回主畫面,壁紙居然是陸野。
林逾剛伸出手,準備拿回手機,随着主屏赫然出現陸野的臉,伸到一半的手僵在了半空。
空氣短暫地凝結了一瞬,林逾兩指一帶,将手機順了回來。
“媽,謝謝你。”林栖彎起眼睛。
“怎麼,用陸野的壁紙就要謝我啊?”
“不是說這個。您當初反對我學音樂,卻在我名不見經傳,被那些權威打擊的時候,下載我的歌放在車上聽。現在呢,我知道您對陸野不是很放心,卻願意花時間查資料了解他,還把他的照片設成壁紙。我怎麼這麼幸福呢,擁有這麼好的媽!”
“所以啊,你什麼時候帶他回來見我?”
“……啊?”
林逾說完,看到女兒漸漸變得為難的神色,心頭一凜。
“已經分啦?”
“沒,沒有。就是,出了點問題,暫時不能帶他回家了。”
女兒的神色總是淡淡的,很少在她風平浪靜的臉上,看到這樣的困惑。
在情感上遭受過巨大背叛的人,總會不自覺将女兒代入到曾經的自己身上,從而抱持一種悲觀的底色。林逾比女兒還要不安,但還是強制自己面色如常,溫聲問她:“問題大嗎?”
“說大也不大。”林栖放下湯勺,說,“就是,不認同一個人,跟喜歡一個人,能夠并存嗎?有的時候,會覺得,和他生活在兩條平行線上,我會在意這個距離,害怕它不是平行線,而是交錯之後,彼此遠去的交叉線。”
林逾花了些時間理解女兒的話,二十多年撲在工作上,對于男女關系,她非但生疏,且全無自信。
但她還是努力地理解,并試着開導道。
“我覺得每個人都不可能完完全全認同另一個人,我是教書的,最喜歡的事你知道是什麼嗎?是跟學生坐而論道,俗稱吵架。我想,并非隻有甜蜜和契合才是戀愛的全部議題,拉扯和磨合也是其中一部分。至于喜不喜歡他,你的心跳最清楚。”
說完自己也覺得咂舌,還從來沒跟女兒說過這麼中二的話,什麼戀愛,什麼心跳……
林栖聽完想了想,點頭,心說,我喜歡他。
林逾當初研究文獻似的研究了陸野一番,除了心血來潮覺得他這張臉不用來當壁紙未免可惜以外,毫無用處。
這會兒不得不壓下想要親自見一面的欲望,安慰女兒說:“别因為要帶他見我而有壓力,慢慢來,你自己的感受,永遠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