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紫宸殿。”神宗把手裡的看了一半的劄子立起來,快速地看了後面的内容,然後合起。“禦醫說卿确實沒有多餘的外傷,但氣虛體乏,帶卿去泡了熱池。結果卿在裡面睡着了。”
他把劄子放回桌上,歎道:“朕平時也會在紫宸殿内殿休息,不必這麼一驚一乍的。偶爾夜裡朝臣奏對,走得晚了,也在這殿中留宿,哪怕明日有人彈劾卿越級,也不是什麼大事。……嗯?”
神宗:“卿怎麼知道這兒是紫宸殿?”
新荊心說那當然是因為我上一世在這兒睡了沒有二十次也有十九次。但你還問我?你把我弄紫宸殿來幹什麼?!我睡着了你喊醒我不就行了!!
神宗似乎也意識到了新荊無形的控訴,這事兒如果被台谏官知道了,新荊是要受處分的。他的品級在這兒擺着呢。
台谏官不會彈劾皇帝強留低品級官員,但他們會指責新荊不懂規矩。
他安撫道:“朕聽說王安石被朋友帶去洗澡時很老實,朕不知道卿比王安石更甚。”
新荊:……
新荊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您沒機會參與拆洗王介甫,還很遺憾是嗎?您拆洗我,跟拆洗王安石那能一樣嗎??
您還安排個禦醫拐彎抹角地辦這事??
神宗神情自若地看了回去,再一次問了最開始那個問題:“元什麼?卿這是做了個什麼夢?如此念念不忘。”
新荊吸了口氣,道:“《元日》。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千門萬戶曈曈日,總把新桃換舊符。”
神宗:……
新荊冷靜道:“臣夢到了王相公前段時間寫的這首新詩,感受到了新年元日熱鬧、歡樂和萬象更新的動人景象,深切體會到了詩中破除舊弊、變法求新的奮發精神,大受鼓舞,更加堅定地決心在陛下的正确指引下,為國家、為朝廷奉獻我所有的力量。”
神宗意味深長地看着面前的人:“那就好。”
神宗:“離天亮還早。再睡一會兒?”
新荊立刻從榻上跳了下來。
“不敢耽誤陛下的休息時間。”他施大禮,懇切道,“臣馬上就走。”
他簡直希望自己從這地方直接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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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惇一早就踏入了條例司的門。他憑借自己的工作能力,早早就确立了地位,一路聽到不少人跟他打招呼。他敷衍地回應,腦海中盤旋的仍是青苗法目前面臨的巨大壓力。
前段時間司馬光離開京城,他們幾個還松了口氣,如今韓琦再旗幟鮮明地站出來,帶給條例司的就是比司馬光更大的陰雲。
二月初,韓琦上奏朝廷,列舉了河北路支俵青苗錢的種種弊端;三月初四,不服輸的條例司向神宗皇帝提交了一份《畫一申明常平新法奏》,對韓琦的奏章逐一解釋、批駁。
當時經過王安石本人的争取,神宗同意把這份《申明》镂闆刊刻,通過進奏院發行,頒諸路州縣。這一手相當厲害,相當于把《申明》以官方口徑進行了認定。韓琦大怒,将《申明》裡的内容再一一回駁,矛盾當場升級了。
三月中旬,時任禦史中丞呂公著抗議條例司的做法,認為條例司“用賤淩貴”,冒犯了國之重臣,劍指條例司。
形勢很緊張,但章惇心情卻很好。他有個大膽的想法,如果運用得當,也許有機會把呂公著和韓琦一塊搞定。
“修編别來無恙。”
章惇點了點頭,走了兩步,陡然反應過來,當場刹住車。
新荊覺得章惇這模樣很好笑,挑眉道:“難不成你現在已經不是編修三司條例官?”
章惇大喜:“來得正好!”
新荊陡然警覺:“……我是路過!不是來加班的!我現在是秦鳳查訪!”
“來都來了。”章惇一把抓住他,“哪能讓你跑了。”
新荊急了,一把扯住旁邊的欄杆:“我是來找王雱的!”
章惇:“你以為我讓你幹什麼?當然是替王雱分擔工作!難道我還能讓你給我打下手?!”
新荊一怔,下一秒立刻被拖進了屋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