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惠卿聞了聞自己衣袖。他随王雱一路騎馬而來,酒味應該已經消散殆盡。
王安石本人不喜飲酒。呂惠卿甚是注意細節,他不希望自己等會和對方見面還引起王安石的不快。
到了家門前,兩人先後下馬。有仆從迎了上來,幫忙牽走馬匹。王雱年齡比呂惠卿小,在請呂惠卿随他走之前,先上前作揖,以示尊敬。
呂惠卿趕緊還禮,道:“王相公可好?”
“大人無妨。”王雱示意他跟自己來,說道,“這幾日忙着應付大名府的彈劾,差點讓禦史鑽了空子。好在呂望之幫了大忙。”
呂惠卿腳下一滞,感覺整個胃突然就被擰了一圈。
“……呂望之?”他喃喃道,“呂嘉問?”
“正是。”王雱已在前面引路,尚未回頭,此時欣然道,“禦史中丞呂公著寫了個要命的劄子,本打算今日面聖;呂嘉問機敏過人,昨夜從他家中将這劄子盜了出來,為了避免被發現,連鞋都沒穿,一路夜行穿過了小半個汴京城,到我家門前求見,将那劄子交到我父親手上。”
“如今地上還有薄冰。”王雱歎道,“他這一路過來十分不易,已然凍傷了腳。如今正在我家中休養。”
呂惠卿突然停住了腳步。王雱察覺了身後沒了動靜,回頭一看,發現呂惠卿臉色極為難看。
王雱:“……怎麼?”
呂惠卿:“王相公叫我來究竟是為何事?”
他頓了頓,咬牙道:“如果是就是為了讓我代表條例司其他人,來看望呂嘉問……”
“不。”王雱驚訝道,“今日大人已經提早一步去見了官家,禦史中丞呂公著的彈劾落了空;但有些彈劾的内容并未徹底解決,留着,日後也是個隐患,大人正是要我尋你一同商議。”
呂惠卿的臉色緩和了下來。
呂惠卿道:“某自當盡力。”
他二人一前一後進了書房。書房甚是寬闊,點着暖爐,房内很是舒适。呂惠卿剛一進門,就看見書房一邊騰了個空,原有的書架挪到了一側,被一張床鸠占鵲巢。呂家的年輕人蓋着薄被倚在床上,王安石本人正在桌邊坐着。
呂惠卿看了一眼,眼裡就噴出了火。他來這兒也有多次了,這書房的架子擱在哪兒,甚至哪本書該擱在哪兒他都如數家珍,如今呂嘉問竟有本事,連人帶床占了半邊牆!
王安石聽到門響,擡頭看了一眼這兩人,點了點頭,道:“自己找地方坐。”
呂嘉問想下床來,王安石朝他擺了擺手,道:“你腳傷未愈,不用下來。”
呂嘉問十分感動,輕輕道:“感謝王相體諒……”
呂惠卿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呂嘉問一怔,臉上顯出清澈而無辜的困惑,但被呂惠卿的眼神刺到,忍不住還是往後縮了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