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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京幾天前就想跟新荊單獨見面,隻是沒想到,不過是兩三天的光景,他的處境急轉直下,原本計劃的留京機會,兜兜轉轉,又回到了弟弟蔡卞手裡。而且蔡卞不僅擺脫了新荊,還得到了當朝宰執王安石本人的青睐。他這個兄長,卻陷入了遼使内鬥的事件調查,令蔡京自己的仕途蒙上了一層尴尬的陰影。
蔡京心裡不是滋味。他确實沒有通遼,這調查本身就是樞密院和開封府之間龃龉的衍生産物,看着他目前隻是個新科進士,有意拿他開涮罷了。至于為什麼隻針對他,很難說不是受到蔡卞那事影響——現在城内已經傳言蔡卞要成為王安石的女婿,舊黨不好拿他本人下手,但給蔡卞的哥哥惹些麻煩,讓仙遊蔡氏不痛快,卻綽綽有餘。
新荊今日将蔡京約在定力院東面的茶樓。這兒已經是汴京的東郊,臨近東水門。現在是春天了,從茶樓高處看外面隋堤煙柳,已經非常悅目。而這兒遠不及内城熱鬧,二樓雅座本身就在茶樓邊緣,是個适合聊天的地方。
新荊端詳面前的年輕人。上一世手眼通天的蔡太師,如今還是個還沒參加工作的職場新人,面嫩得很,在他的打量之下,倒顯得有幾分局促。
他卻不知道蔡京本人在想什麼。對蔡京而言,今天就算是文彥博或者王安石跟他聊,他都能對答如流、氣定神閑,但近期的事使得他總感覺新荊給人一種特殊的壓迫感,就好像聊着聊着,自己就可能被迫獻出身體。
原本說好的獻了之後可能有個留京機會,那獻就獻了吧;現在留京機會沒了,新荊再找到自己,就太不像話了。
蔡京強作鎮定。出于一些特殊考慮,他連茶都沒喝,生怕那茶也是加了料的,端起之後在唇邊抿了抿就迅速放下了。
“元長不必擔憂。”新荊以為他還在為開封府調查的事發愁,覺得這機會不用白不用,便意味深長道,“你雖然被幾番調查,但公道自在人心,開封府不會冤枉了你。”
“公道自在人心?!”蔡京苦笑道,“我潔身自好,卻也知道流言蜚語的厲害。我弟弟被王相賞識,他們動不了王相未來的女婿,卻可以污蔑那女婿的兄長。早知如此,我就不該來汴京……”
“我是臨川王氏族人,知道你現在為難,所以邀你前來,就是要商議此事。”新荊寬慰道,“近期王相可能會申請讓蔡卞留在條例司工作,與此同時,考慮到綏德城的戰況,王雱會前往環慶。所謂的通遼指責不過是無稽之談,環慶路的戰果卻能成為你未來晉升的助力,這是一條捷徑,到時候你的差遣放在環慶北部,也與你當前的身份匹配,不會遭受朝廷的攻擊。”
蔡京仍是苦笑。作為進士先去地方鍛煉,這個沒什麼好說的,慣例罷了;但去艱苦一線還是去富庶的江浙,到底哪邊更好,他卻有自己的判斷。
新荊露出了微笑。蔡京是什麼樣的人,他早就心知肚明;如今要做的,就是壓制他,不給他任何腐敗機會,強迫他為大宋發光發熱。
“不知道該不該說。”新荊端起茶杯,悠然道,“開封府推官蘇轍昨日遇到了我,竟單獨提起了你。如果元長确實需要我去開封府走動走動,減輕你的壓力,我還真可以抽個時間,去蘇府登門拜訪。”
新荊見蔡京渾身僵硬,招呼跑堂的夥計,又要了一份點心。夥計肩上搭着毛巾,特意來了二樓,端了一盤子的乳酪芙蓉餅,“這可是乳酪張家的新款,排了幾個時辰才買到的,二位不嘗嘗?”
新荊:“那就都放這兒,再來一壺茶。”
夥計眉開眼笑地應了,将這一盤花式各異的點心放在桌上。新荊拿起一個,對面前未來的宰執笑道,“别這麼拘謹,我跟二蘇有些緣分,去一趟也是應該的。”
畢竟蘇轼這幾天又沒了蹤迹,回秦鳳之前,要是這渾小子還是一篇稿子都拿不出來,新荊就要讓他知道自己也不是吃素的。
蔡京心神不定地拿起一塊糕點咬了一口,看那樣子,也沒吃出什麼特殊之處。新荊隻是喝茶,等對面的年輕人做心理鬥争,良久才道:“說起來,正好問一問你,那幾個遼人當時怎麼就知道你是新科進士了……”
卻見蔡京手裡的餅掉落在桌上。他驚恐地看向自己顫抖無力的手,想站卻沒站起來,對新荊顫聲道:“你,你竟然對我下藥……”
新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