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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太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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甯州的驿站雖名為“站”,卻規模不小,稱得上是閣館俨然、屋宇崇寬。此時站外有士兵把守,兩列人個個頂盔戴甲,腰間插着骨朵。有幾位背上還挂着弓,箭囊斜挂,令人望而生畏。過往路人一看便知,今日這驿站中有貴客。

而消息更靈通的,早就已經打聽到,這位貴客便是聲名遠揚的端明殿學士知永興軍司馬光。此人年少成名,才華卓越,剛正不阿,既是大儒,又是君子,還是重臣,即使在西北軍中,也有着不小的聲望;隻有一點令人生疑——永興軍是京兆府的軍額,司馬光不在京兆府待着,來到甯州城,究竟是有何要事?

與帶來的議論相比,司馬光本人此時的心情則很平靜。他坐在一張硬木椅上,正與面前的一位中年男子弈棋。窗外竹影影影綽綽,幾乎聽不到驿站外的聲音,隻有近處的幾股風吹過竹林的飒飒聲響。兩人雖然都是坐着,但都腰背挺直。司馬光姿态淡雅而莊重,對面的人則一看就是經曆過戰場的風霜,雖然穿着儒士的襕衫,腰間束帶,帶上也沒挂任何兵刃,但那種氣定神閑的姿态,并不是慣常面對千古悠揚文字的深思,而是慣常面對瞬息萬變戰場的敏銳。

中年男子執白棋,此時在整個棋盤上被分割為兩塊。然而這兩塊白棋雖然孤立無援,互不能救,但是各自為營,每一塊都已經發展出了不會夠被輕易吞噬的實力。

“司馬知軍不僅文章寫得好,下棋也下得好。”中年人呵呵一笑,拱手道,“在下已經輸了。”

“太尉何必自謙。”司馬光道,“某這一來,已算是叨擾;若是下棋還看不出誰輸誰赢,那就是在傲慢之餘,還加一層無禮。”

“如果司馬知軍無禮,那世上又有幾個有禮之人?”中年人歎道,身後一名侍女上前收拾棋局,一眨眼的工夫,就将桌面整理如新;另有一人快步上前,卻是一位甯州城衙的文官,端端正正向兩人行了禮,道:“甯州通判鄧绾持帖拜會。”

司馬光端詳這位文官,道:“應該還有一人。”

“鄧通判帶了一名随行侍從,準備了些禮物。”文官畢恭畢敬道,“并未見到其他人。”

司馬光若有所思,道:“請鄧通判進來。”

————

新荊正在房中坐着,他面前桌上有一幅環慶地圖,是他上午從鄧绾那兒要來的。種師道坐在一旁,饒有興緻地看新荊在另一張紙上邊描邊改,已經描出了大概輪廓,正标注一些符号上去。

“聽說你拒絕了赴宴。”種師道開口道,“鄧绾本來就覺得那是鴻門宴,你這一拒絕,他整個人看起來更像要奔赴刑場了。”

“我不能去,也不該去。我沒法跟司馬光解釋為什麼我現在沒在秦州,而是在甯州。”新荊回憶着自己腦海裡的陝西地圖,嘗試在兩幅圖景之間找到一些交集。“而司馬十二這時候出現在甯州,多半是因為李複圭。鄧绾出手闊綽,賬目上恐怕有問題。這又趕上李複圭戰敗,甯州城能收監李複圭的手下并審訊處置——其中就包含你伯父種詠——說明鄧绾和李複圭之間是深交的。鄧绾這幾日一直在向我示好,可能不隻是為了以後前往京城,而是現在就拿我當擋箭牌,緩和司馬光給甯州帶來的壓力。”

新荊握着一支筆,一邊回憶渭水的位置,一邊繼續道:“鄧绾或者李複圭都是變法的支持者,但我不能因為他們的立場,而對他們的其他問題負責。我現在也沒有那種能量,司馬光根本就沒有邀請我,我不可能因為收了鄧绾一把刀,就主動站到司馬十二面前。”

種師道一怔:“你打算把這刀還給鄧绾?”

“不。你留着就行。”新荊搖了搖頭,“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回贈鄧绾其他東西,讓這事變成一個有來有往的朋友交往。”

“你們文臣就是事兒多。”

新荊擡眼盯了他一眼。“你們種氏,種放蔭種世衡為将作監主簿,種世衡蔭種谔為三班奉職;你父親選擇讓你待在伯父種谔手下打拼,多半是想讓你能從種谔的功勳上蔭一官半職。但種谔自己有兒子,你隻能排隊,蔭補一事遙遙無期,所以你父親又安排你在橫渠先生張載身邊學習,難道不是為了讓你在汴京考取功名?種谔雖然能打,難道能蔭你種家所有人不成?”

種師道:“……我雖在橫渠先生名下學習,但文章寫得一般。西北戰事不穩,整個河東路加上河西,這幾年來,根本沒能出幾個進士。”

“事在人為。”新荊搖頭道,“你如果想備考,我也可以給你改改文章。”

種師道一驚。他忽然想起另一件事。

種師道:“你……你是治平四年進士榜?第幾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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