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新荊立刻道,“上遊有戰事。馬車目标太大,留在這兒,這馬載兩人應該沒問題,把它先放出來。”
種建中已經搶到馬車旁邊,将挽具、車轅解下。這匹馬似乎察覺了風中有些不妙的氣息,搖頭噴鼻,顯得躁動不安。種建中将馬從車體旁牽過來,新荊道:“你先上。”
種建中挑眉。新荊重新比較了兩人的身高,抿了抿唇,不再勉強了。一匹馬載兩人略有些勉強,腳蹬隻一副,新荊靠前坐着,用腳跟輕踢馬腹,身後的種建中拽動缰繩,觀望四周,選擇了一個方向,縱馬朝着遠離河流的方向的山地疾馳。
馬跑得很吃力,但速度尚且可以。新荊伏在馬身上,伸手摸了摸胸口。神宗的手谕還在,蘇轼改寫後的文章也還在。有些東西比幹糧和水更要緊,他離京這一路,先是放棄了經書和随從,然後又不得不放棄馬車和糧食。未來就算是要走,他也能走回王韶身邊,這沒什麼大不了的。
種建中正憑着戰士的經驗縱馬。新荊隻覺得鼻端聞到的血腥味越來越重,并伴随一股焦苦味兒。他迎着風擡頭勉強辨認,發現面前應該不遠就有個村寨,剛剛應該經曆過戰鬥,一些房屋還在燃燒,地上躺着不少屍體,看衣着,宋軍和西夏人皆有。
此地不能久留。雖然鮮少有将官會領着士兵重回戰場,但一些品行不端的士兵會擅離前線,回到戰鬥過的地方收割首級、冒領軍功。
身後的種建中從馬背上跳了下來。新荊拍了拍馬頸,示意它安靜,幾分鐘後,種建中回來了,腰上多了一把骨朵,手裡拎着一把弩,并帶回了一個箭筒。裡面的箭箭羽淩亂,怕不是他從屍身上直接拔出來的。
“有沒有我能用的?”新荊道。
種建中遞過一把短刀。新荊點了點頭,收在懷中。他完全沒習過武,但鋒利的武器仍能帶給人極大的安全感。
種建中回到馬上,試圖縱馬繼續前行,盡快離開這個血腥之地。但馬匹已經強弩之末,種建中剛一上去,它忽然猛地直起上半身,發出一聲尖銳的長嘶。種建中猝不及防,跳下來的同時立刻将仍在馬背上的新荊拽下來,卻看到這匹馬往前跑了一段距離,忽然狂亂地甩頭踏足,又行了幾步,就側倒在了地上,口中吐出了大量白沫。
種建中心中一震。這馬不像是勞累過度,倒像是中了毒。這村寨距離景山鎮已經不遠,西賊如果突入到了這個地方,那環州的戰事必然相當嚴峻了。但用毒不像是西夏人近幾年的作戰風格,難道是有蕃人反水,在宋的地盤上生事?
如果真是這樣,景山鎮肯定也遇到了問題。他正思考着,卻感覺周圍霧氣加重,那匹馬也變得模糊起來。
他本來被新荊氣得夠嗆,不打算再主動搭話,此時終于忍不住,壓低聲音問道:“這霧氣有問題,快走!”
“什麼霧?”新荊也在凝視那匹馬,此時回看種建中,卻發現對方額頭上沁出汗來。
新荊一凜,立刻将之前的場面回憶了一遍,抓住種建中,将手指猛塞進他嘴裡,厲聲道:“河水有毒,吐出來!!”
此時距離他們在河邊休息還不算太久,種建中嘔出了一些食物殘渣,水倒是出得不多。他跌坐在牆邊,抹了抹嘴角,臉色刷白。
“……霧氣更重了。”種建中額頭上是豆大的汗珠,“我有點不妙。”
“你身上有什麼能用的東西?”
“武器。”種建中苦笑。
新荊在自己懷中摸了摸。神宗的手谕,蘇轼的文章,姚十一留下的梳子……等等。
他摸出來一個陌生的小盒。
“對了。”種建中此時還能看清他二人,勉強道,“司馬知軍昨天離開前留在桌上的。我覺得他應該是給你的。”
新荊打開盒子一看,裡面是少量的藥葉茶葉。雖然尚未煮開,但依稀是昨天晚上那醒酒茶的氣味。這位老冤家雖然不肯給醒酒茶的方子,卻給留了一些配好的藥茶,需要的時候煎煮就行。
新荊愣住了。
他好不容易回過神,立刻将那盒子交在種建中手裡。
“解酒也是解,解毒也是解,你……你都吃了試一試。”新荊站起身。
種建中腹中絞痛,額頭上都是汗:“你要去幹什麼?如果這裡不是宋夏的戰場,那一定有蕃人去而複返!”
他說着說着,愧疚道:“如果我不把你帶出鄧府,你也不會遭遇險境。如今這情況,你先走就是了。”
“你如果不是把水讓給我,也不至于中招。”新荊搖頭,“你剛才撿的弩借我用用。”
種建中一副見鬼的表情。
“你給我上好一支箭,其他的不用再廢話。”新荊自知自己根本拉不開這弩,臉上有些挂不住,喝道,“至于怎麼用,你就别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