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自己說要報紙的時候了!”名為艾瑞的男孩看到斯黛拉把剛到手的報紙揉搓成一團,直接炸了毛,扔下東西極利落地翻過斷壁,沒了蹤影。
光落在海面上,漂浮的塑料袋像融化的銀子,海浪拍打巨石卷起腥氣,掩蓋了腐敗氣味。
他們新選定的營地就在不遠處,那裡能看見教堂的塔尖,但望不見她噩夢中的森林。如果在地圖上找,會發現隻要在流星街唯一的空港和海港間畫一條線段,中點就在這裡。
海岸延伸到這裡地勢走高,形成了一片突出的懸崖供浪拍打,崖上有一座不知年代的廢墟,飛艇的垃圾總要投放到偏西一點節省燃料,而輪船會往平坦的北面傾瀉垃圾,這裡才得以保留些自然的痕迹。
常年呼嘯的海風是一種苦楚,郁結不散的惡臭是另一種苦楚。從垃圾堆裡長出來的流星街人很能吃後一種苦楚,對前一種也不懼怕。他們有在哪都要活下去的頑強精神。
斯黛拉看着岩石上的午飯,笑出聲來。
“你就非得笑嗎,還讓我聽見。”艾瑞氣急,木棍打飛了北風吹來的易拉罐。
“你騙我,讓我被搶劫。”斯黛拉說。
艾瑞無話可說。
“然後逃跑,餓暈了倒在地上求我救你。”
“是是是,我的錯。”艾瑞幹脆轉個身來,漲紅的臉迎着太陽,像一顆小小太陽:“我當牛做馬的還給你,你說撿報紙,我就撿報紙,你扔了我就再撿,撿到你不要為止。”
斯黛拉翻過斷壁,幾步就跟了上來,搓了一把男孩的頭毛。
“回去吧,我有個好消息。”
從光頭手裡搶來的小小聚落,在搬到了新營地後,日日都在改變。今天建好了躲雨的棚子,明天便多了竈台,斯黛拉買來的機器被保護在精心修複過的塑料膜下,後來還為它砌了碎磚房子。
她雇傭流星街人清出了海港到營地的路,輪船運來的物資穿過圍觀的目光被送了上來。他們議論着這個外來的女人,富有、強大、目的不明,同時更多的人被這個日漸繁盛的聚落吸引來。
斯黛拉歡迎他們。
于是營地喧鬧起來,不僅僅是那十來個孩子和斐羅,發誓要一起建設這裡的人和斯黛拉雇傭的人也在這裡走來走去,像一個大市場。
在斯黛拉清理了幾次幫派的擾襲後,這裡确實也成了一個大市場。每天嘻嘻鬧鬧的孩子和拖來廢棄金屬、生活用品、食物交易的販子讓營地的白天總處于喧鬧的狀态。
人們都說除了天上來的災難,沒有什麼能阻攔強大的斯黛拉女士。
但是天上來的災難,既然叫災難,那就不是人能阻止的。
那些空艇不會看地上有什麼東西,隻要飛到了地方,船長一下令,乘員就拉開艙門,貨艙裡的東西從底部傾瀉而下,落在垃圾堆上是常态,落在市場、屋棚上也不用他們負什麼責任。
因為空載的飛艇早就輕裝便行加速離開了流星街的空域,不離開又能怎樣呢?流星街人難道用火箭炮去打它嗎?打不到的。
斯黛拉小心地為營地選擇地址,卻也逃不開遇到過兩次——或許天上的人沒有向下看,或者是海邊的大風刮偏了,又或者,就是故意的。
第一次時礦渣将剛剛修建出框架的棚屋變成了黑色的小丘,海風又将渣子揚成了黑色的風怪,朝人們呼嘯着撲來。多虧了上年紀的斐羅招呼着人早早散開,沒有人受傷。第二次的塑料垃圾直接落在了剛剛雛形的市場裡,幸存者喊叫着飛揚的白色塑料膜碎片裡翻找剛剛商談價格的人,清走這些花掉了一天的時間,最終三人喪生于窒息。
“這算不上多的。”斐羅告訴斯黛拉,平靜地像在傳授數字的加減,然後就招呼孩子們坐到一起識字。
那天的斯黛拉也就在悲憤中,不知道該做什麼了。
但是這裡每日都在改變。
回到營地的斯黛拉又有些後悔在想着帕裡斯通的時候把報紙團皺了,她把口袋裡的紙團小心展開,放在黑闆上壓平,邊角用吸鐵石固定。大大的一張,剛好擋住了黑闆中間的裂痕。
“有個特别的好消息!”
斯黛拉拽着艾瑞,跑回來的樣子大家都看到了,而且她是那樣的高興,見誰都笑着。
大家湊成了一圈看她整理報紙,識字的念出了報紙上的文字,“流星街”,原來是跟他們有關系。
但是外邊的報紙,怎麼會和他們有關系呢?
“簡單的,就兩個意思。”斯黛拉僅有一隻手,也輕快敏捷極了,指着鋪平的報紙上:“一個是不讓運到居住區。雖然垃圾還會來,但是不能向居住區空運,我們就在第一批畫出來的居住區裡。”
“第二不許放高危高污染的,日常的幹電池、溫度計,帶病的屍體,還有那些堿渣、磷渣、汞渣、鉻渣……都是不允許了。”
斐羅這樣有一定學識的人,立即就明白斯黛拉的高興了。如果這報紙上說的變真了,那就會有很多人可以活得安全一些,甚至舒服一些。
就是她自己,也能呼吸的暢快一點,不用總上課時擡頭看天窗,擔心被埋起來。
看到旁邊的人還懵懵懂懂地,她就解釋起來。立即被人們圍住了,他們不敢圍着打人殺人一把好手的斯黛拉,卻敢圍着斐羅——她本來就要教導他們。
事情很簡單,人們很快就聽懂了,就激烈的讨論起來。有說第一條最好的,不然每天都擔心白幹,還可能被壓死。也有說,第二條重要,飛艇的速度并不快,有經驗的流星街人都會躲避,但是有毒的氣體和液體四處擴散,污染空氣和水源,誰也逃不開……
一開始有些懵的人群又熱鬧起來了,人們拿出了慶祝的彩色飄帶和絹花,高唱着流星街的歌曲。
斯黛拉能感受到他們的茫然,也能感受到他們的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