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婪看向夫人:“夫人的意思是,盡管我們想要救你,盡管你知道人類并不是傳說裡那般窮兇極惡,卻還是要繼續屠殺人類的工作嗎?”
“你仍然,認為虐殺人類是正确的嗎?”
夫人眼睫顫了顫,沉默了。
鶴厲趁熱打鐵道:“我們不止為了救你,也是為了離開這裡。和廣告裡一樣,救下你應該是我們的任務,完成才能回去。一旦你死了,我們或許會被永遠困在這裡。”
聽見鶴厲的話,柏婪這才想起來正事,他透過窗口向外面望去,高懸的紅色進度條已經走了一半。
他們的方向對了,怪不得鶴厲一直願意幫他一起救夫人。
見夫人動搖,柏婪接着道:“夫人也不想雪孩今後都活在愧疚裡吧,我們一定能找到伯爵的弱點,相信我,好嗎?”
夫人猶豫片刻,終于,緩緩點頭。
“好,我相信你。”
下一秒,柏婪忽然感覺面前有一股巨大的吸力,像是一隻無形的手揪扯着他的靈魂,将他拽入了另一個空間。
再次睜眼時,他回到了最初的那片雪地裡。
他低頭看着自己白皙稚嫩的小手,一時反應不過來。
他轉頭,透過樹上冰柱的反射,看見了自己的樣子——一個五六歲的女孩,模樣漂亮而純真。
接着,場景不斷變換,走馬燈似的從面前閃過。
他像是超然物外卻又置身其中,看着一幕幕畫面電影似的播放,自己卻又是影中人之一。
柏婪看着“自己”誕生于雪地裡,看着路過的阿爾法公爵将“自己”撿起,帶回了廢棄之地。
廢棄之地的高塔如同一座金色的牢籠,“自己”被關在那裡許久,隻有阿爾法公爵會來看她,每次來的時候,都會帶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兒給她。
阿爾法公爵英俊而溫柔,自己很快就心動了,公爵發現了“自己”的心思,卻不怪她,反而更加體貼。
他們會擁抱,接吻,說些讓人臉紅的情話,可公爵從不真正碰她。
她以為他們是相愛的,以為公爵的退避不過是紳士的禮讓。
直到某一天,一位尊貴客人的到來。
那是個優雅而矜貴的人,帶着一副金絲眼鏡,頭發被梳理得一絲不苟,面容英俊立體。
她聽見他們喊那個人克萊因先生,也聽見阿爾法公爵略帶奉承的聲音。
她被送給了那位克萊因先生。
那人進入了她的房間,卻沒有碰她,神色始終冷清而疏離。
兩人就這樣沉默地坐了許久,直到“自己”沒忍住,開口詢問公爵的态度。
克萊因看了自己一眼,沒有回答,“自己”不肯放棄,開始努力找話題和他聊天。
“自己”一開始還滿心都想着打探有關公爵的消息,直到後來,兩人聊到了高塔之外的景色,她逐漸被男人的描述吸引,一度忘卻了愛人的背叛。
他們聊到山川湖泊,聊到林海斷崖,聊到晨星皎月。
她沉浸在男人的描述裡,對那些從未見過的景色充滿了憧憬。
克萊因離開時,“自己”仍意猶未盡,連忙對他表示了感謝。
他說:“你真想感謝我的話,以後如果遇見一個人類,幫我照顧他一下就好。”
“自己”感到新奇,她聽公爵說她是高等公民,遲早會進入廣告工作,在那裡就會遇見人類。不過人類都是需要消滅和殺死的恐怖存在,她還是第一次聽見照顧人類這種話。
她好奇地問:“那是個什麼樣的人類?”
聞言,克萊因像是忽然陷入了回憶,冷清的臉上竟然緩緩浮現出一抹淺笑,笑容清隽而柔軟。
“自己”聽見了他的聲音,溫柔的、充滿眷戀的——
“他是我的月亮。”
之後漫長的歲月裡,她時常會想起兩人的約定,也會時常想起那人的眼神。
曾經的她隻是懵懂地點了點頭,然而曆經千帆之後,她才恍然大悟——
那分明,是懷戀着愛人的眼神。
那之後,沒能勾引到克萊因先生的“自己”,被憤怒的公爵當做禮物送給了斯特赫伯爵。
她悲哀又無助,卻不得不屈服于公爵的威壓,成為兩人維系利益的工具。
更可悲的是,她仍然愛着公爵。
畫面一轉,“自己”趴在一個端莊優雅的女人腿上,那是上一任的伯爵夫人。
上一任夫人和現在的夫人長相并不相同,卻又有着如出一轍的溫柔可親。
她輕柔地撫摸着“自己”的頭,低頭說了一句什麼,懵懂的“自己”點了點頭,下一秒,熟悉的紅色秋衣便包裹住了少女凹凸有緻的青澀身形。
很快,畫面走到盡頭。
漆黑陰暗的房間裡,濃濃的血腥味令人作嘔。
柏婪看着“自己”立在床邊,止不住地顫抖。
床上,上一任夫人渾身沒有一塊完整的皮膚,軟爛的血肉被翻開,汩汩流着血,滿身斑駁的痕迹,昭示着她曾接受過怎樣的惡行。
濃稠的血液順着床沿,一滴一滴流到地面,于漆黑的地毯上開出一朵朵血色的花。
上一任夫人努力扯出一個微笑,用沾染鮮血的手想去撫摸“自己”的臉頰,卻又像是生怕弄髒了“自己”,沒有觸碰到便收了手。
然後,再也沒能擡起。
柏婪感覺臉上不斷有冰涼劃過,心髒仿佛被無形的手捏緊,窒息般的痛苦席卷全身。
他知道,這份淚水與情感不屬于他,而是屬于那個跪在地上哭嚎的少女。
也屬于現在的伯爵夫人。
柏婪猛地驚醒。
剛剛的那些是……夫人的記憶?
他第一時間看向自己的雙手,那是一雙保養良好的手,屬于現在的伯爵夫人。
他擡頭,看見鶴厲等人正都望着自己。
陳绯紅問:“夫人,您沒事吧?”
對于柏婪來說漫長的回憶過程,在衆人眼裡,不過一刹那發生的事。
他們看見柏婪的身影忽然消失不見,夫人也像是受了驚吓一般,臉色忽然變得煞白。
鶴厲表情看不出喜怒:“他呢?”
柏婪開口:“我……”
他被自己的聲音吓了一跳,随後努力維持淡定道:“我是柏婪,我現在應該是……附身了?”
衆人皆是一驚。
習禮:“你是柏婪?”
柏婪:“嗯,而且,我仍然看得見你們。”
他說這話時,兩眼直直地看向了習禮。
宋茶茶疑惑:“你附身了,那伯爵夫人呢?”
柏婪皺起眉,細細感受着:“我感覺……我應該是霸占了夫人的身體。她的……靈魂,好像……”
【我在。】
柏婪一愣,這種感覺……就像夫人直接通過靈魂和他溝通一般。
習禮一語中的:“怎麼感覺來到這個國度之後,我們反而更像鬼魂,不僅能隐身調戲鬼怪,連附身都行。”
習禮的話點醒了柏婪,看來自己的附身大概率是因為剛剛夫人的那句我相信你,類似于……人類傳說中把靈魂出賣給魔鬼?
這麼一想,事情居然合理了起來。
他還在消化剛剛見到的情景,一個猜想逐漸在心中成型。
柏婪剛想開口說些什麼,對于危險的敏感讓他瞬間收了聲。
他猛地轉頭,隻見門口的陰暗處,漸漸浮現出了一個巨大的身影。
沒人知道伯爵是怎麼進來的,伯爵的身體相比廣告裡大了整整一倍,雙腿如同兩直立的羅馬柱。
他的觸手更是粗壯異常,此刻狂舞着,像是來自地獄的九頭怪蛇海德拉。
他一步步走來,因欲望過溢而膨脹的身體将華貴的禮服撐得破爛不堪。
伯爵每靠近一步,渴望的低吼聲便愈發震耳,他的身體此刻亟需一個發洩的出口,面前成熟的美人是最合适的容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