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跑出一大段,中間遇見了江家姐妹和陳藹童桦,不明所以的四人還沒來得及問出什麼,就被迫加入了逃亡的隊伍。
柏婪和李好女看似慌張,實際一直在朝人面秃鹫離開的方向奔跑,直到跑到了小鎮街道的盡頭。
前方是油畫般翠金的田野,左右各有一條岔路。
而一直沒見着人的鶴厲和柏佰,此刻正站在岔路口,似乎是在等待其他人。
看見柏婪身後的壯觀景象,兩人皆有些驚訝。
李好女邊跑邊沖着兩人大喊:“找有花的那條路!”
而鶴厲和柏佰似乎早有選擇,聞言毫不猶豫地朝着右邊的小徑快走了幾步,柏婪等人緊随其後。
直到所有人都進入了小徑,身後瘋狂的鎮民才停止了追擊。
他們像是忌憚着什麼,眼神明明還死死黏在李好女和柏婪身上,身體卻不敢再靠近小徑一步。
衆人逃過一劫,李好女這才得空,将她和柏婪遇到的事情告訴了其他人。
柏佰也共享了他和鶴厲收集到的信息,内容和李好女說的差不多,但他們卻沒有引來攻擊,原因是鶴厲并沒有耐心一點點詢問,索性直接綁了一個落單的流浪漢,幹脆地問完了所有想知道的問題。
小路兩旁開滿了白色的野花,談話間,随着衆人的深入,野花的數量越來越多,片刻後,整條路都被野花覆蓋住了。
衆人的腳步頓住。
野花蔓延的盡頭,矗立着一棵巨大的杜松樹。
明明是四季常青的樹種,卻渾身萦繞着死亡枯敗的氣息。
江甯發出一聲驚呼,衆人擡頭望去,隻見枯朽的腐木之上,倒吊着一具具被白布裹住的屍體,隻有頭顱露在外面。
屍體數量可觀,上面的白布都已經泛黃,隐隐沾着黑色幹涸的血迹,可見年代久遠。
讓衆人感到背後發涼的是,那些頭顱的臉上,竟無一不帶着幸福的微笑。
樹上爬滿了路邊見過的那種白色野花,柏婪這才确定,那一朵朵其貌不揚的五瓣花,正是整個小鎮趨之若鹜的生死花。
這時,原本站在隊伍後方的童桦,突然像不受控制一樣,開始緩緩靠近那顆死樹。他顫抖着伸出手,看起來是想要觸碰那些白色的小花。
柏佰第一個反應過來,拉住了他。
他卻仍是一副魔怔的樣子,呆滞地一味想要靠近那些花,他的力氣忽然變得極大,柏佰和陳藹合力,才堪堪制服了他。
柏婪也看着那些花,明明是再普通不過的白色野花,卻讓他心中忽然升騰起了巨大的不安,這股焦躁感從心口蔓延至全身,讓他不自覺地後退。
忽然,後背抵上一陣溫熱,熟悉的冷香鑽入鼻腔,不知為何,這股味道竟讓他心安了不少。
柏婪微微偏頭,對上了一雙水光潋滟的眸子。
柏婪搖晃了一下,鶴厲下意識扶住他的腰,輕聲道:“起風了。”
下一秒,風過原野,掀起了一陣陣金色的浪。
面前的杜松樹也動了。
脆弱的生死花被風摘走了花瓣,耳畔似有笑聲傳來,若即若離,忽遠忽近。
柏婪覺得自己的狀态不太對,卻總是控制不住地看向那棵樹,他看着原本零落的白色花瓣越來越多,在空中旋轉、飛舞,最後鋪天蓋地向着自己湧來。
視線逐漸被白色吞沒,失去意識的前一刻,他的記憶裡隻剩下一縷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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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布起得很早,比整個小鎮的居民都要早。
他昨天活幹得很利索,結束得很早,讓他晚上足足睡了兩個小時。
這還是他這周第一次睡覺。
糖果店後門的垃圾堆很暖和,他睡得很好。
睡覺是最幸福的事情。
他熟練地在垃圾裡尋找自己的早餐,今天很幸運,他抓到了一隻老鼠。
很豐盛的早餐,他想。
吃完飯,他小跑着去了磨坊,磨坊的主人讨厭他身上的馊味,但又舍不得他的廉價,于是要他在天亮之前磨好五百斤黃豆,然後離開。
阿布一圈一圈推着沉重的磨盤,表情很麻木。
阿布很傻、很臭、很廉價。這是所有鎮民對他的評價。
五百斤黃豆,别人要收一朵生死花,阿布卻隻能拿十分之一朵。
磨完黃豆,阿布又将豆漿一桶桶拎到架子上,才安心離開。
有一次他忘了把豆漿放到架子上,磨坊老闆罰他連續十天多磨五百斤,一共一千斤。
阿布小小地反抗了一下,直到老闆威脅他要收回工作,阿布妥協了。
于是那十天,阿布一天都沒能睡上覺。
天剛亮,阿布又小跑着去了木匠家。
拿着一把鏽到幾乎報廢的斧頭,阿布開始劈柴,每一下基本靠得都是他自己的蠻力,生生把木頭震開。
五百斤木柴劈完,阿布累得坐在了地上,胳膊擡都擡不起來。
木匠在一旁罵他,說他砍得慢,耽誤他賣柴。
阿布呆呆地聽着,就算他不聰明,這種事遇到成百上千次,也知道木匠是什麼意思了。
不過是找個理由,拐着彎減工錢罷了。
阿布沒時間和他争執,最後木然地點了下頭。
他走到小鎮的偏僻處,開始了他每天最輕松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