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貝爾猶豫下,還是搖了搖頭。
忽然,柏婪福至心靈:“你要幫托比,從穆林斯夫婦手中逃跑?”
安娜貝爾眼睛一亮,點了頭。
“為什麼?”柏婪問。
安娜貝爾不說話,柏婪意識到她的目光凝在一處,正盯着他的手腕看。
準确地說,是他手腕上,神子給的手镯。
安娜貝爾臉上的皮膚已經破碎不堪,柏婪卻仍從她表情裡看出驚訝,似乎還夾帶着不解。
不過當安娜貝爾再擡頭時,柏婪發覺她的态度有某種轉變。
她竟然主動牽起柏婪帶着镯子的那隻手,努力地說道:“你……請……幫助我……相信……你……”
安娜貝爾的話說得混亂,柏婪卻明白了她的意圖。
下一秒,他察覺到自己的心髒震了一下,随後便不受控制地進入了屬于安娜貝爾的記憶——
很多孩子沒有六歲之前的記憶,但安娜貝爾有。
三歲,她清楚地記得父母吵架,那把銀色的刀被扔到她腳邊,劃破了她的小腿,鮮血汩汩而出,沒有人管她。
破碎的茶幾、印滿刀痕的櫃子、還有無數張憤怒扭曲的臉代替糖果和粉色,變成了她童年的全部。
五歲,她的母親開始向她灌輸:“你是媽媽的女兒,是最完美的小女孩。”
于是她穿着最精緻的小裙子,拿着小女孩都喜歡的玩偶,學習繪畫、學習家務、學習露出最可愛的微笑。
盡管她并不喜歡穿裙子,那會讓她行動不便。她也不喜歡繪畫,她喜歡看雨後蚯蚓爬過屋檐,那麼慢,那麼辛苦,那麼自由。
六歲,她意識到了母親無時無刻的監管。
她在這個世界存活了六年,離開母親視線的時間加起來,卻連一小時都沒有。
她恐懼一切藍色的、透明的東西,因為那很像母親注視她時候的眼睛。
但她逃不掉,父親的皮帶很長,打在手心是發癢的痛,打在胳膊是腫脹的痛,偶爾誤傷眼睛,尖銳的痛會讓她瞬間淚流滿面,而她毫無反抗的可能。
八歲,她走在路上,被行人撞到了肩膀。
一直抱在懷裡的娃娃飛了出去,沾到泥土。那一瞬間,母親的眼睛和父親的皮帶同時出現在她腦中。
她無暇顧及其他,第一反應便是沖到娃娃身邊,确認它沒有蒙塵。
她太過着急,沒有注意到遠處駛來的車輛。
最終,畫面結束于一聲機械的巨大轟鳴,和滿目刺眼的白光。
安娜貝爾對于附身這類事情似乎很熟悉,柏婪反應過來時,已經被送出了她的身體。
柏婪有些小心地問:“後來呢?你死之後,發生了什麼?”
說到這裡,安娜貝爾的表情幾乎稱得上恨了,連說話也連貫了許多:“我的靈魂已經……到達了遠方,我過上了……新的生活。”
“可他們……把我……召喚回來,變成了……這副樣子……”
她看着自己殘破的身體,努力地表達着憤恨:“亡靈渴求……血肉,我努力忍耐了……但是……太難了。他們認為我是……魔鬼,我怎麼說……他們都……不信……”
說完一大段話,幾乎耗盡了安娜貝爾所有力氣,她倚靠在床頭,忽然開始急速喘息起來,眼裡血色一瞬劃過。
突然,她死死咬住自己的虎口,力氣大到幾乎要把手咬斷,柏婪連忙上前阻止她。
幾人合力才将安娜貝爾制住,她靠在床頭嘶吼了許久,才緩緩恢複了正常,半昏迷過去。
趁這間隙,柏婪将他在記憶裡看見的事情告訴了其他人。
宋茶茶看着安娜貝爾,輕聲道:“這就是神子想讓我們看到的嗎?他想讓我們知道這些亡靈的苦難,好盡早殺了他,幫他們解脫?”
習禮推了下眼鏡,敏銳地說:“我總覺得不太對勁,神子說他是被逼無奈才召回那些亡靈的,但其實如果他想,完全可以通過傳播一些消息阻止其他人許願,為什麼會一直等到我們來了才開始解救這些亡靈呢?”
柏婪點點頭,“我也覺得有些奇怪,要不我們再去其他人家裡看看?”
鶴厲将胳膊往柏婪肩膀一搭,随口道:“這裡有很多亡靈可以看見我們的靈魂,很危險,記得别離我太遠。”
柏婪回給他一個假笑:“謝謝,你還是保護茶茶吧。”
宋茶茶聞言瞬間警惕,在鶴厲目光投射過來的瞬間便懂事道:“我不需要,我能照顧我自己,謝謝。”
柏婪最終還是被鶴厲攬着肩膀拉走了,柏婪發覺鶴厲并不是漫無目的地探查,反而沖着一個方向大步邁進。
他問:“你有線索了?”
鶴厲坦然地回答:“沒有啊。”
柏婪:“那你走這麼快?”
鶴厲瞥了眼他,随後輕笑一聲:“遇見那個向神子許願的男人時,他正在系外套的扣子,應該是剛從家裡出來。”
柏婪不知道鶴厲為什麼忽然這樣說,隻感覺到自己肩膀被人一轉,随後面朝着一處低矮破舊的小樓。
小樓是木質的,看起來有些年頭,樓外屋檐下蛛網密布,門前雜草叢生,幾根柱子搖搖欲墜,讓人不由懷疑這樓是不是連内部都被蟲蛀空了。
忽然一股冷風拂過,鶴厲壓低的聲音在柏婪耳畔響起,襯得周遭氣氛愈發陰森:“所以我猜,這裡,就是那個人的住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