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厲輕歎一口氣,随後默默跟在柏婪身後,一路與他保持五米左右的距離。
他原本是怕柏婪受驚容易出事,想送他到家,然而走到門口時,卻發現那人竟為他留了門。
鶴厲猶豫一瞬,推門進入。
屋内,柏婪整個身體都陷進了沙發裡,炯碎的日光灑落他半邊臉頰,碎發淩亂地遮住眉弓,散發着一種強大之人獨有的脆弱感。
那雙一向剔透的眼眸,此刻被灰暗吞沒,陷入了一片死寂。
鶴厲走到沙發邊,蹲下身,溫柔地為他整理頭發。
“很難受的話,要不要和我喝一杯?”
柏婪看着他,眼底晦暗不明,片刻後,輕輕點了下頭。
鶴厲從商城現買了幾瓶白蘭地,柏婪壓抑得太久,需要烈酒催發一下情緒。
柏婪意外地聽話,鶴厲倒多少,他就喝多少。半晌,待酡紅爬上臉頰,眼神變得迷蒙,他這才像是終于找回了說話的本能。
“他們提到‘柏廉’時的态度,讓我覺得我是個傻子。”
“你不傻。”
“我當然不傻,我知道……我是對的,他們才是傻子。”
“嗯,他們是傻子。”
“很奇怪,我不生氣,也不難過,我隻是……很累。”
“鶴厲,我好累啊。”
鶴厲輕歎了口氣,坐到沙發上,伸手将柏婪摟在了懷裡。柔軟的黑發蹭過他的下颌,鶴厲心中似乎也軟了大半。
“為什麼累?”
“以前我一直覺得,世界上總是好人多的,可現在發生的一切都在告訴我,自私、貪婪、麻木才是人性的根本面目。”
柏婪癱倒在鶴厲懷裡,将頭埋進他堅實的胸膛,聲音發悶:“人人都披着人皮,可我看誰都像是魔鬼。”
鶴厲揉着柏婪的頭發,不說話。
柏婪忽然擡頭,泛紅的眼緊緊盯着鶴厲:“你也是魔鬼嗎?”
鶴厲溫柔地低頭看他:“你覺得呢?”
“我希望你不是。”
“那我就不是。”
鶴厲看出柏婪并沒完全醉倒,想了想,道:“你有想過為什麼是你遭遇這一切嗎?”
柏婪扁起嘴:“我當然想過,可我想不通。”
鶴厲:“月亮為什麼繞着太陽轉?”
柏婪眨眨眼,下巴抵在鶴厲胸口,不解地看着他。
“你是太陽,可太陽不會吸引另一個太陽,太陽吸引的,隻有想要偷他光芒的月亮。”
柏婪皺眉,開口便打算用物理邏輯反駁鶴厲的比喻。或許是看出了柏婪的意圖,鶴厲一伸手,捏住了他的嘴。
鶴厲聲音不大,卻很讓人信服:“為什麼古往今來的老好人,沒有幾個真正得到好報?因為真正的君子不會因為看出你善良可欺而和你交朋友,小人卻會為了攀附你而前赴後繼。”
柏婪睫毛遮住了眼瞳:“你的意思是,是我吸引了那群人?”
“更準确地說,他們就像是寄生草,為了能夠牢牢抱住你這棵大樹,吸幹你的養分,而不允許你周圍有鮮花盛開。”
聽着鶴厲的話,一直纏繞在柏婪心裡的絲線仿佛終于找到了盡頭:“他們背叛我,是因為……我的養分已經被他們吸幹,無法再提供他們庇護?”
鶴厲:“或者……有更強大的樹木,向他們伸出了橄榄枝。”
柏婪看着鶴厲:“那大樹究竟該怎麼做,才能活下去呢?”
鶴厲微笑着說:“很簡單,收藏好自己的養分與陽光,不要再給予任何人。”
十分正确,但顯然,這并不是柏婪期盼的答案。
“那樣的話,我和金止戈他們又有什麼分别?”
鶴厲歎了口氣,無奈道:“如果你實在忍不住奉獻自己,那就看清楚,腳下的究竟是鮮花還是寄生草,然後,給予鮮花陽光,給予寄生草死亡。”
柏婪看着鶴厲,問了個和剛剛相似的問題:“你是鮮花嗎?”
不等鶴厲回答,柏婪又自顧自道:“你這麼好看,肯定是鮮花。”
鶴厲笑了:“我不是鮮花,也不是寄生草,我是……”
沒等他說完,胸前忽然一沉,鶴厲低頭看去,發現柏婪将臉埋進他胸前,呼吸已然變得綿長而平穩。
鶴厲伸出手,用食指輕輕點了下那人緊閉的眼睛,無奈地笑了。
他盯着柏婪的臉端詳片刻,眨着眼睛不知在想什麼,半晌後,輕輕将懷裡的人抱起,放在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