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杜馬裡不知道米迦勒為什麼忽然改了主意,利維坦走後,米迦勒也沒有再上床,而是走到房間另一端,默默坐了一晚上,不知道在想什麼。
第二天早上,鐘響之後,米迦勒卻又恢複了那副散漫無心的模樣,甚至壞心眼地要帶安杜馬裡一同去觀看路西法制作祭品的過程。
安杜馬裡沒有拒絕的權利,隻能被迫被帶去觀看沙利葉被行刑的全過程。
沒錯,行刑。
那些惡魔口中神聖的祭祀,所謂制作佳肴的九十九道精心工序,對天使來說隻是漫長而慘無人道的殘忍刑罰。
水淹、灌胃、生剝、炙烤、挖眼、去耳……
沙利葉凄慘的尖叫回蕩在整片廣場,久久未散,上等惡魔們圍繞在高台下方,享受着視覺聽覺的雙重快感。
安杜馬裡無數次想要沖上前,卻始終被米迦勒死死控制在原地。
高台之上,路西法渾身浴血,揮動刀具時動作優雅至極,仿佛一位久負盛名的血液指揮家。
他的曈眸是極度的黑,神色亦冰冷如深譚底的死水。
僅僅一個上午過去,路西法便動作利落地完成了前九十八道工序。
最後一道,是将眼前的天使活活切成片。
彼時沙利葉的眼睛已經被剜空,空洞處插了兩朵純白的荼蘼花,耳朵被割掉後留下的血洞也被用潔白的鹽塊堵上。
他的嘴巴被用他自己的腸衣制作而成的線縫上,于是連最輕的哀鳴也無力再發出。
安杜馬裡一度無法知曉他是否已經是一具死屍,而在發覺他胸膛細微的起伏後,又不知道自己究竟還該不該慶幸他還活着。
——“你知道為什麼,這道最重要的祭祀菜肴隻能路西法親自來做嗎?”
突然,戲谑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利維坦不知何時走到了身後,染回了紅發的利維坦饒有興趣地打量着他的反應,說話時笑得肆意又張揚。
安杜馬裡沒有理他,利維坦也不在意,自顧自道:“你這種劣等惡魔不清楚吧?路西法拒絕臣服于聖子,厭惡天神的統治,他是最臭名昭著的背信者,也曾是宇宙間誕生的第一位天使。”
米迦勒也能聽到兩人的對話,在利維坦說到“第一位天使”時,不屑地冷笑了一聲。
安杜馬裡對他們的過去沒興趣,他隻是個普通惡魔,這些人不管是誰,随便一個手指頭就能讓他灰飛煙滅,他隻想活下去。
但利維坦卻像是故意挑事一般,接着道:“越是強大的生物越無情,他甚至可以背叛創造自己的主神上帝,殺死他,成為我們新的主。”
利維坦諷刺地看向安杜馬裡:“所以,隻有他,絕不會和你們這種劣等惡魔一樣,對虛僞軟弱的天使抱有一絲同情,這讓他做出來的菜肴帶着股冰涼的血腥氣,是農場主最喜歡的味道。”
“是嗎?”
安杜馬裡聽到這裡終于有了反應,他輕笑了一聲,笑聲裡少有地帶上了嘲弄。
——“那你的主,又是為什麼在流淚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瘋了吧,你在說什麼胡話?”利維坦聞言放聲大笑,不屑地轉頭望去,“眼淚會影響祭祀的效果,軟弱是惡神農場主最憎恨的東西,路西法怎麼可能會……”
帶着笑意的聲音戛然而止。
高台之上,無所不能的撒旦之首敏銳察覺到了四周氣氛的突變,他停下手上的動作,眼神沉而威嚴地掃向四周,似是在尋找某個打擾神聖祭祀的罪魁禍首。
然而幾秒後,他神色一滞,後知後覺地摸上臉頰。
然後罕見地,流露出了某種屬于生物的情感。
路西法不解而驚訝地盯着自己指尖的水光,眼神逐漸迷茫,似乎刹那間不記得自己是誰,又是為什麼站在這裡。
緊接着,他的目光一寸一寸,從指尖,移動到了面前肉天使的臉上。
他從頭至尾打量着這具被他親手雕琢至面目全非的身體,曾殺死過上帝,屠戮無數天使的男人,竟于一瞬間露出了孩童做錯事般的無措表情。
下一秒,當着所有高等惡魔的面,路西法忽然跪了下去。
台下一片嘩然,台上,淚流滿面的惡魔之主顫抖着,驚惶而小心地抱起幾乎已經沒有呼吸的肉天使。
滾落的淚珠接連劃過臉頰,落在盛放的荼蘼花瓣上。
“不……不!!!——”
野獸瀕死般的哀鳴響徹高台,本該無心無情的撒旦之主痛苦而絕望地哭喊着,甚至一度祈求上帝的出現,以拯救他懷中滿身瘡痍的天使。
所有人都被這一幕驚呆了,率先反應過來的利維坦一步躍上高台,掃視一周後,猛地伸出了手。
巨大的力量席卷而來,下一秒,場地清空,除了米迦勒和被他一瞬間抱進懷裡的安杜馬裡,所有見證了這罕見一幕的高等惡魔全都化為了齑粉。
“路西法,你瘋了嗎!”
利維坦邊罵罵咧咧邊想要扶路西法起來,卻發現那個連上帝都無法殺死的惡魔竟不知何時昏了過去,臉上還帶着未幹的淚痕。
而他的懷裡,靜靜躺着已經徹底失去生息的沙利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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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路西法得了睡死病?他可是路西法!怎麼可能會得這種病?”
“睡死病和強大與否無關,忽然昏迷不醒但身體機能卻沒有任何問題,路西法大人正是這種症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