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後,白日撒旦葉将白日艾尼囚禁了起來。
“每次我和他互換身體,都會得到他的記憶,共情他的痛苦。”
每一次獲得記憶,僅僅是回憶起過去長達十二小時的孤寂與黑暗,他都窒息到四肢發軟,可白日艾尼卻獨自忍耐了很久很久。
直到某日,白日撒旦葉心情極好,好到破天荒地帶了個小蛋糕給白日艾尼,是他曾經最愛吃的那種。
他如今再回憶起,竟已經不記得到底是什麼天大的喜事令他高興成那樣,卻記得白日艾尼拿過小蛋糕後,擡頭看他時,随意的一句問話。
——“今天也不能放過我嗎,薩麥爾?”
那一刻,白日撒旦葉的靈魂像是被一把長劍,猛地從中間劈成了兩半。
一半叫嚣着不要被卑劣的天使蠱惑,一半又忍不住心疼共度了數百年歲月的少年愛人。
薩麥爾是他沒有堕天前,還是天使時的名諱,如今已沒幾個人知曉,就連他自己也都要忘記。
可是白日艾尼記得。
如果靈魂代表本能,記憶代表理性。
那一天起,他的記憶與靈魂日日撕扯,白日理性高舉勝利旗幟,他是冷靜高智的惡魔學者;夜晚本能放肆破土而出,他是因共情愛人困苦而掙紮糾結的薩麥爾。
直到今夜。
白日撒旦葉用魔力封鎖了囚禁白日艾尼的牢籠,也封鎖了自己這具撒旦葉身體的魔力,設定十二小時後解禁。随後進入了艾尼的身體,成為了夜晚艾尼。
進入艾尼身體的那一刻,他便察覺到不對勁,這具已近強弩之末的身體充滿了血腥味,看了記憶他才知道,原來是白日艾尼再也承受不住漫長的黑暗絕望,開始不斷用肉身撞擊法陣,這才落得了滿身血色。
而不知是因為艾尼白日不懈的撞擊,還是因為白日撒旦葉今晚回來得匆忙,法陣竟然真的有了一個細小的漏洞。
平時白日艾尼的聲音是絕無可能傳出分毫的,可今夜,白日撒旦葉卻聽見了法陣内傳來的輕聲嗚咽。
那嗚咽聲很輕,卻像一團燒骨焚心的青火,煎熬着白日撒旦葉的靈魂。
他盯着自己掌心不斷滴落的血液,最終,起身走向了法陣。
“我該怎麼做,才能救你?”
通過撒旦葉那具身體的記憶,白日艾尼知曉了白日安杜馬裡的所在,讓白日撒旦葉去尋求那人的幫助。
這才有了之前的一幕。
知道了事情始末,白日安杜馬裡立即便想找來藥水為白日撒旦葉包紮,卻被白日米迦勒拉了一把。
白日米迦勒:“就算救了你們又能怎麼樣?一具沒有魔力的天使軀殼跑不了多遠,你現在拼了命想救他,可明早獲得撒旦葉身體記憶的你,抓回他難道不是輕而易舉?”
“不會的。”白日撒旦葉态度竟意外得堅定,“走向法陣的那一刻,我的靈魂已經作出了選擇,不論是在哪個身體内的我,都會最終尊重靈魂的決定。”
白日米迦勒聞言不再出聲,白日安杜馬裡于是起身幫白日撒旦葉包紮,又一路護送他離開了牧場南部,向東而去。
而真如白日撒旦葉所言,第二日,在他回到了撒旦葉的身體裡後,僅是派一隊士兵找回了安杜馬裡與米迦勒,卻對艾尼的去向隻字未提。
兩人再次見到撒旦葉,是在夜晚的祭典上。
距離六點隻剩三分鐘,一具又一具的天使屍體被扔進篝火中,火焰越燒越旺。
作為主菜的祭品也被呈上,安杜馬裡認出了那個“主菜”,是天使地下王國的掌管者。
每次安杜馬裡帶新人下地下時,都是他負責接待的。
他長得年輕隽秀,說話卻老成練達,總是自稱那些天使的大家長。
安杜馬裡對他其實沒有太多印象,隻記得他很愛笑,每次從安杜馬裡手中接過天使時都會笑着道謝。
那人笑起來時,原本不算出衆的眼睛,會突然放出柔和的光。
隻是那雙帶光的眸此刻隻餘兩個空空的黑洞,插着兩朵盛放的荼蘼花,那張能說會道的嘴也被縫起,隻餘喉嚨擠出“嘶嘶”的痛苦抽氣聲。
安杜馬裡不願再看,垂下目光,盯着翻滾的篝火。
鐘聲響起,篝火愈發旺盛,隐約有了某種形狀,内部似乎有什麼東西要破繭而出。
漸漸地,火焰聚成人型,在場所有惡魔恭敬地低下了頭。
一個抱着鐘表的巨大人形走出篝火,仿佛遠古神話中的巨神兵降臨。
鐘聲到六聲仍未止,古樸高亢的鐘音響徹整個牧場。
“恭迎——牧場主大人。”
被稱為牧場主的火焰巨人開了口,滾滾白氣自口中奔騰而出。
一瞬間,萬物皆寂,時空倒置,靈魂歸位。
米迦勒意識到了什麼,雙目徒然睜大,猛地扭頭看向天邊,身後傳來神明的低吟——
【隻有時間是永恒的公平,永不停轉之鐘,賜予諸位,無上之平等。】
刺眼的白光一閃而過,白日的安杜馬裡,或者說柏婪,再睜開眼時,發覺自己來到了一片純白的世界。
一片白色中放置着五把雙人椅。
他看着與自己同坐一把椅子的鶴厲,陷入了沉默。
習禮和陳绯紅也醒了,兩人身下的椅子上刻着四個名字。
習禮、陳绯紅——【利維坦】【安士白】
柏婪轉頭掃視全場,目光落在一個又一個名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