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格外強大,或者格外漂亮的,才有單獨的籠子住,可也住不了幾天,不是死于厮殺,就是死于淩虐。
無野不算強大,也不能用漂亮形容,但一身幹淨的氣質還是引起了觊觎。
那時血畜被一個稱為呪長老的人負責,他給了無野住單獨籠子的權利,但被拒絕了。
呪長老并不惱怒,這樣看似有骨氣的血畜多的是,多人籠裡關幾天就老實了。
無野本該按年齡被關進都是十四歲血畜的籠子裡,但呪長老為了‘鞭策’他,竟将他關進了十八歲以上的血畜籠中。
身為血畜卻能活着到十八歲,籠子裡的人是什麼樣自然不必講,說是群猛獸也不為過。
年僅十四歲的無野一進籠子,就仿佛兔子進了獅子洞,那些血畜的眼神陰狠肅殺,透着常年被鮮血浸泡的野性。
果不其然,隻進了籠子片刻,無野就被打得失去了行動能力。
一隻胳膊被生生扭斷,白淨的臉上滿是污泥,鮮血從口鼻湧出,無野沒有半點反抗能力,隻蜷縮着身體任人虐打。
那群血畜見無野不反抗,确定了今後的供血人選,也就收了手。
呪長老第二天親自來送飯,看到結果十分滿意,他掐着無野滿是血污的臉,笑着問他想好了沒有。
可令誰也沒想到的是,被血畜毆打時沒有絲毫反抗的無野竟忽然暴起,用一把小刀直接割了呪長老的喉嚨,動作快到甚至沒有人看清。
所有人都愣了,不管是呪長老身後的巫祝,還是籠裡的血畜,就連旁邊籠子裡的血畜也都在往這邊看,一向渾渾噩噩的人們都瞪大了眼,難以置信地看着這一幕。
他們的飼養者,那個神一樣強大不可戰勝的呪長老,竟然死在了一個十四歲的血畜手中。
随行的巫祝慌張地離開彙報情況,無野趁那時轉過身,目光沉沉掃過周圍每個血畜,聲音铿锵有力:“我可以随時殺死你們每一個人,但我沒有,因為我想讓你們知道,我們的敵人從來都不該是彼此。”
他的表情簡直不像個十四歲的少年,冷靜得不可思議。“一會兒他們就會帶人來抓捕我,我死了無所謂,但你們的處境依然不會有任何改變,你們真的甘心繼續這樣活着嗎?”
“不然呢,你以為我們沒有反抗過嗎?”籠子裡看起來年紀最大的男人忽地開口,其他血畜很多都已經在長期的麻木中失去了思考能力,隻有他看起來能夠跟上無野的思緒。
“反抗壓迫需要技巧,沒有什麼事情是能夠一蹴而就的。”無野轉身看向他,有些人生來就有令人臣服的氣質,就比如此刻,其實根本沒有血畜知道一蹴而就這個詞的意思,可他們還是全神貫注地聆聽無野說話。
無野的右胳膊以詭異的角度扭曲着,臉上也滿是血污,但那雙眼睛卻很亮,仿佛即将刺破地下亘久的黑暗。
“如果你們願意相信我,我承諾,總有一天,我會帶領各位逃離這裡,走向牢籠之外的世界。”
當隸長老收到消息來到地下時,見到那個殺了呪長老的血畜,卻沒在他臉上看到自己預料中的驚恐,心中怒火更盛。
他剛要下令處死那個血畜,卻目睹了令他難以置信的一幕。
隻見那個血畜拿出了一把匕首,抵在了自己的頸部,與此同時,其他籠子裡的血畜也紛紛站了起來,用削尖的木片抵在了相同的位置。
隸長老愣了,他當下的感覺,就像是農場主發現自己養的豬撞死了人,他準備将豬殺了吃肉,卻發現豬圈裡的豬竟然要集體自殺。
除了震驚外,隸長老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還升起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懼。
此時,那領頭的“豬”開口了:“我要見你們的大祭司。”
一頭豬猡,怎麼會知道大祭司的存在?
隸長老心中疑窦叢生,但已無暇顧及,被頭“豬”無視的憤怒蓋過一切,他冷笑一聲道:“你們也配見大祭司?有什麼事跟我……”
他話音未落,隻見那領頭的血畜使了個表情,旁邊籠子裡的血畜竟連猶豫都沒有,直接用木片割了喉嚨。
眼睜睜看着一個籠子裡的血畜紛紛倒下,血色如霧一般彌漫,隸長老的聲音戛然而止。
無野看都沒看那籠子一眼,再次開口:“我要見你們的大祭司。”
隸長老的喉嚨下意識滾動了下,聲音已經不複堅定:“大祭司有事,你們……”
依然沒等他把話說完,又是一個籠子裡的血畜倒下。
隸長老不敢開口了,血畜集體自殺的事情可大可小,他已經有些控制不住局面,他不敢冒這個險。
無野開口時連聲調都沒有絲毫變化:“我要見你們的大祭司。”
隸長老看着他那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咬牙同身後的巫祝道:“去請大祭司。”
大祭司來了,依然雍容爾雅,隻一眼便識破了血畜自殺的騙局,他笑了笑,語氣仿佛一位循循善誘的長者:“小野,你沒殺過人吧,匕首割破喉嚨,血會像雨一樣落下,地面是不會這樣幹淨的。”
無野絲毫不慌,也笑了,笑容竟和大祭司有一絲相似之處:“我知道騙不了你,所以我既教了他們割哪裡不會死,也教了他們割哪裡能夠一刀斃命。”
大祭司白衣勝雪,笑得風輕雲淡:“畜生是不知道自殺威脅這種事的,讓你教會了他們,是我的疏忽。”
畜生不知道什麼是自殺,即便活得萬分痛苦,被奴役驅使、取血吃肉,能想到的唯一反抗也隻是想要逃出圈養他們的牢籠。
無野的态度依舊沒什麼變化:“我不止教了他們威脅,也教過他們徐徐圖之。”
聰明人之間不需要過多贅述,大祭司直接道:“你們想要什麼?”
無野也利落道:“幹淨的住所和衣服,正常的食物和水,平等的對待。”
“最後一個不可能,但我可以為你們提供正常的環境,給你們充足的食物和水,我甚至可以允許你們離開籠子。”
大祭司正緩緩說着,頭頂不知從哪忽地掉落一滴污泥,在他純白羽衣上留下刺目的一點。
大祭司停頓了下,忽然收了笑,低頭盯着那一點慢慢暈開的污漬。“但你們仍然需要履行身為血畜的職責,提供足量的鮮血。如果不同意,你們大可以去死,隻要孕畜還在,過個幾年這裡仍然不缺血畜。”
大祭司的語氣沒有變化,但無野聽出了他的不耐煩。
他盯着頭也不擡的大祭司看了兩秒,随後緩緩放下了匕首。
那一日被血畜稱為反抗的起點,所有人都為那難以置信的勝利歡欣鼓舞了很長一段時間,甚至一度以為自由已是囊中之物,直到命運在某日無情降下诏書,血畜們才終于明白了一個事實——
大祭司同意他們穿上衣服的那個瞬間,已是他們距離自由最近的時刻。
那一次勝利不僅是血畜反抗的起點,也是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