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争吵的兩人,縮在周元懷裡夏鲸的心狠狠顫了顫。
她從小沉迷人偶,家裡也萬般寵愛,一路在溫室裡順順利利地長大,養成了天真純善的個性。
不願見朋友因她争吵,夏鲸從周元懷裡探出頭,妥協道:“我教過你們制作人偶的方法,我可以再多留一段時間,給你們留下盡量多的血液,這段時間我也會盡力為大家制作身體,這樣可以嗎?”
誰知周司卻不屑道:“盡量多?什麼叫盡量多?一碗?一盆?還是你能抽出一缸血來?”
周司刻薄的模樣讓夏鲸難過,她不知道該怎麼辦,低落地垂下頭,逃避般又将臉埋進周元胸膛。
周司狀似無意地瞟了二人一眼,忽然勾起嘴角:“其實……你要走也不是不行。”
聞言,二人同時擡起頭,警惕地望着周司,周司看他們這樣,笑得愈發詭異。
半晌,他像是講笑話一般輕慢地開口:“這樣吧,你給周元生個孩子,聽說人類的血脈會随着子嗣流傳下去,等你走了,你孩子的血也能用。”
“不行!”
“周司!”
二人幾乎是同時出聲,周司的話讓周元原本隻是出于保護的動作變得有些尴尬,但他還是沒有放開手,望向周司,漆黑的瞳眸深不見底。“周司,你瘋了。”
夏鲸一時沒有出聲,沉默片刻後,緩緩開口。
“你是不是搞錯什麼了,周司?我用我的鮮血幫助你們,是我自願付出,但我絕不可能讓我的孩子作為一個獻血容器而生。”
她是真的失望了,眼中的熱忱褪去,語氣也冷淡起來:“你不尊重我和周元,更沒有尊重我的孩子,我要走了。”
她伸手從口袋裡拿離開的符咒,卻摸了個空,心頭忽地一跳,這時,周司漫不經心的聲音傳來——
“原本想給你們一個機會的,既然你們不要,那就隻好按原本的計劃來了。”
他話音剛落,一群曾被夏鲸視為同伴的鬼怪竟忽然圍了上來,他們的軀殼甚至還流着夏鲸的血,此刻卻受周司驅使,看向夏鲸二人的眼中充滿了毫無道理的敵意。
周元見狀長臂一伸,将夏鲸攏至身後,一雙素來溫和的眼沉了下去。
下一秒,鬼怪們撲了上來,他毫不猶豫地沖入了包圍圈,僅憑赤手空拳,便讓那些曾被他視為同伴的鬼怪不敢靠近。
像是要拼上這條夏鲸給的命一般,周元厮殺到雙目充血、皮開肉綻也沒有後退一步。
可他忘了,他隻有一個人,而他面對的,是整個族群貪婪自私的天性。
“是我沒能保護好她,我不該讓那些貪婪的靈魂獲得身體的。”周願說。
之後的事情周願沒有詳說,隻隐約透露了一點,卻已足夠讓人心驚。
她是這樣說的。“後來,再見到夏鲸時,她已經對男性有生理性的厭惡了,隻要我用男人的模樣靠近一點,她就會從頭到腳控制不住地抽搐痙攣,隻有喝酒或者吃藥能夠緩解,我擔心她喝太多酒不好,就換了個并不契合我靈魂的女性軀殼。”
聽到這裡,柏婪猛地回憶起那個總是神色恹恹的女人,與周司口中天真活潑的夏鲸截然不同,他口中的黃昏國,與現在也是大相徑庭。
從前的黃昏國隻是一片荒涼的土地,現在卻矗立着無數城堡、鄉鎮、村莊,鬼怪的數量更是數以萬計。
這樣多的鬼怪,要耗費的血液決不是夏鲸一人能提供的。
他們口中的周司,應當就是柏婪見過的那個大祭司。
怪不得,他們要把人當血畜飼養,并不是為了什麼神秘的祭祀,而是為了給黃昏國的靈魂塑造肉身。
那些血畜,難道都是夏鲸與……
柏婪想到這裡,胃中忍不住一陣翻湧,下意識望向無野,卻見他臉上已經徹底失了血色。
“周司根本不是為了什麼别的靈魂獲得新生,他就是個怕死的廢物。等我終于聚集了自己的力量,想要從周司手裡救出夏鲸時,一切都晚了。”
周願說到這裡輕輕吐出一口氣,似是想要吐出胸口經年的淤濁。
“夏鲸說,她已經沒有未來了,為了不讓其他誤入黃昏國的人類重蹈她的覆轍,她拜托我建造了這座海底監獄,我們會在周司發現那些誤闖進來的人類之前,将他們帶到這裡,洗去他們的靈魂記憶,确保他們不會再回到這座吃人的國度。”
聽到這裡,柏婪終于恍然大悟。
這座海底監獄看似是在懲罰折磨人類,最終的目的卻是想要鬼怪的性命,這邏輯一直讓柏婪覺得奇怪。
可如果這座監獄是一個被鬼怪背叛的人類要求建造的,一切就說得通了。
“現在,你們知道這座監獄存在的原因了,柏廉,我聽說你差一點就被周司抓住,成為下一個……你應該是最有體會的,對嗎?”周願像是某個慈愛的長輩,女性軀殼讓他原本溫潤的氣質更加突出,就連勸誡也像是安撫。
見柏婪表情無動于衷,她又轉向無野。
“不要再掙紮了,沒有結果的,小野,柏廉留在黃昏國度,是不可能有好的結局的,離開是唯一的途徑。”
“你也不願意,看到他變成你母親那樣吧。”
最後一句話如石破天驚,震得無野整個人都在微微顫抖。
周願說完便離開了,似乎也沒非要一個結果,柏婪看着無野,不安地牽起了他的手。
無野轉頭看他,似乎是知道他在想什麼,安撫地吻了下他的頭發,聲音是一如既往的溫柔。“我沒事,别擔心,哥哥。”
無野說别擔心,柏婪就無條件相信他。
相擁而眠的夜裡,身上的傷還是很疼,可聽着熟悉的心跳聲,他還是安心地閉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