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說，需要百分之一的人類鼓起勇氣踏入全是鬼怪的陌生國度，獻出自己的身體，拯救幾天前曾殺害過自己的鬼怪。

但此時距離戰争結束還不到一周，仇恨與憤怒的熱血尚未冷卻，地上斑駁的黑記錄着死亡的痕迹，哪怕那死亡不是真的，但恐懼和仇怨卻無法一同被抹去，讓人們做出這樣的選擇，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

不僅如此，就連華夏軍方内部也有不少反對的聲音，甚至有人将金止戈當成了背叛者，認為他是被鬼怪收買，為欺騙人類自投羅網才設計了這一出。

無奈之下，金止戈隻好親自前往黃昏國度，示範如何完成靈魂引渡。

此舉可謂是極度危險，即使知道曾經的大戰隻是演習，但人類依舊無法輕易放下仇恨，可鬼怪又何嘗不是如此。

如果是平民還好，但金止戈作為名聲赫赫的人類領袖，手下的傀儡軍團不知沾了多少鬼怪的鮮血，憎恨他的鬼怪數不勝數，進黃昏國無異于羊入虎口。

可金止戈還是義無反顧地去了，甚至沒有帶太多的護衛，不是因為他多麼信任鬼怪，而是有人已經在那裡為他打好了基礎——

金止戈線上線下拼命演講之際，柏婪已然将一封《緻黃昏國居民書》帶到了黃昏國。

信中告知了人類的計劃，告訴鬼怪人類已經知曉了一切的真相，希望鬼怪能夠放下仇恨，接受人類的幫助。

得知金止戈要親自前往黃昏國，柏婪将此事與恰好與他相遇的小紅帽講了。小紅帽答應去見金止戈，接受他的引渡，前提是柏婪要去找武大狼，将他的靈魂也引渡到蔚藍星球。

柏婪義無反顧地答應了，很快安排金止戈“偶遇”小紅帽，相見時小紅帽笑得很乖巧，表現出了十分感激的模樣，二人和諧地擁抱了下，接下來就是引渡靈魂。

靈魂引渡的視頻拍攝需要準備時間，柏婪和小紅帽并排坐在樹下，看着一衆士兵忙忙碌碌。小紅帽手裡玩着根草，無聊道：“金止戈怎麼會突然轉了性，原本不是恨不得将鬼怪趕盡殺絕嗎？”

柏婪随口道：“可能是那時他還不知道真相。”

“哼。”小紅帽輕蔑地挑了挑眉，随後沖柏婪狡黠一笑：“雪孩都跟我講啦，那些沒有在戰争中死掉的鬼怪也到處傳，說有個人類拼了命地幫助他們，拯救幸存的鬼怪，簡直是世界上最無可救藥的笨蛋。”

柏婪看小紅帽就像在看小孩，敲了敲她的腦袋，無奈道：“小聲點，别瞎說。”

“說什麼？說你笨蛋的名聲被人搶啦？”小紅帽吐了吐舌，眸光一閃一閃，宛如晨星。

驚訝于她的敏銳，柏婪迅速嚴肅下來，略帶警告道：“不要在任何人面前再提這件事。”

“切，我都要靈肉分離了，跟誰講啊。”小紅帽不在意地攤了攤手，不遠處的攝像機已經架起，一個士兵向二人走來。

小紅帽站起身，拍了拍裙子，柏婪剛要跟着站起，忽然見她轉過身，背對那個士兵，收起尖牙，大而圓的眼中是從未有過的認真。“柏婪，我知道是你做的，我們都知道。”

“人類會忘記你，我們不會。”

柏婪不被允許出現在鏡頭内，在原地又坐了一會兒後，他起身獨自離開了那裡，走向記憶中糖果工廠所在的方向。

金止戈的視頻引起了不小的反響，慢慢地，開始有人嘗試着走上月光橋，探頭望向橋的另一邊。

一百座月光橋都被安上了監控，習禮坐在巨大的屏幕前監控着一切，柏婪就坐在他身邊。

很快，第一批進入黃昏國的隊伍湊成了。

柏婪盯着那算不上大的隊伍，竟看見了不少熟悉的面孔。

他意識到，第一批選擇進入黃昏國的人，似乎都是曾在黃昏國留下羁絆的人。彼岸有他們一直想要拯救的人，這份牽挂成為了他們的勇氣。

随着第一批人的成功回歸，形勢似乎有了一些變化，人們開始越來越關注這件事的發展，想法也從“怎麼可能，開玩笑吧”慢慢轉變為“還真行啊”。

人們開始回憶起百年來在無限廣告中經曆的一切，想起被仇恨掩埋的過往，第一個24小時過去，經過習禮的統計，共有2177個人進入了黃昏國，這個數據其實比柏婪預想得要好，但金止戈顯然不這樣想。

泛着冷光的屏幕照亮在座三人的臉，習禮望着屏幕上一動不動的數字，又看向暗流湧動的二人，猶豫着要不要離開。

直到金止戈面無表情地瞥了他一眼，習禮這才讪讪告退，将監控室留給了兩人。

電腦風扇聲嗚嗚作響，本是已經聽慣了的聲音，卻在死寂的空氣中重新變得刺耳。

就在這時，窗外忽地響起兩聲清脆的鳥鳴。

金止戈望着窗外綠樹成蔭，緩緩開口：“世界越來越真實了，我們沒有時間了。”

柏婪靠坐在椅子上，揉揉眉心：“你還想要什麼？”

“你的故事。”金止戈姿态放得很低，像是在和柏婪商量。“我高估了人類的勇氣，如果最後這個拯救計劃隻有幾千人參與，我将成為整個軍團的笑話。”

他迫切地望着柏婪：“我需要更有說服力的故事，一味地煽動立不住腳，我得讓人們相信我。”

柏婪有些糾結：“你想要什麼故事？”

事到如今，金止戈也不再隐瞞，他直白道：“我知道無野就就是鶴厲，也知道他是個鬼怪，我需要你和他的故事，還有你和其他所有鬼怪的過往。”

聞言，柏婪下意識皺起了眉：“夏鲸告訴你的？”

“這不重要，況且我隻會将你們的故事作為參考，保證不會洩露你們的隐私。”

金止戈語氣誠懇，“柏婪，幫我取得所有人的信任吧，這不是你最擅長的事情嗎？”

柏婪一時間沒有說話，晚風順着窗戶的縫隙鑽入，也将濃稠的夜色帶了進來。

房間的顔色驟然變暗，一片寂靜中，電腦風扇的嗡嗡聲越來越大，似乎即将不堪重荷。

沉默半晌後，柏婪盯着金止戈鬓邊驟然變多的白發，緩緩開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