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并沒有因為一條麻繩和蛇受到驚吓。
總不能暴力将她拉出來。
江鮮将手電往下挪,光芒穿過她染紅鮮血的法式連衣裙,穿過她潔白的小踝,落在她腳趾上。
腳背上沾滿了鮮血和泥沙,紅撲撲的兩隻腳背輕微顫抖,繃直。
她在故作堅強。
她忽地靈機一動,口裡說道:“人終究是要吃喝拉撒的,我不相信你住在裡邊了,半天可以,一天呢?還有,你身上的傷需要在二十四小時以内處理,否則極有可能感染、留疤,甚至破傷風,你還不想這麼快死吧,我不強求你,你自己會出來的。”
以退為進,江鮮遣散一衆家丁,幹淨利落撤了下去,留下靜潋一人在原地。
腳步聲漸行漸遠,直至聽不見。
終于走了嗎?靜潋自胸腔籲出口氣息,緊繃的身體緩緩松軟下來,整個脊背随意地靠在冰冷的牆上,她骨骼瘦削,凸起的蝴蝶骨硌在堅硬的牆上,磕得有些疼。
但她整個人卻是十分舒心的。
這裡雖然陰暗、冰冷,但是要比别墅裡溫軟的天鵝絨被來得更具安全感。哪怕僅有短短的一刻,隻要她不見着那個惡魔,那便是徹底的自由。
她太累了,渾身疼痛酸麻,于是就那麼靠在紅牆上,雙眼望着那僅有的狹長光亮,慢慢地,慢慢地,眼皮就像戲劇結尾的帷幕,緩緩落下,世界一片漆黑。
靜潋剛剛睡下,便夢見自己嬌小的身軀摔落下來,狠狠摔在一塊巨大的甲闆上。
她疼得五感盡失,過了片刻,方才聽見四周海風呼嘯,冰雹大的雨點子砸在身上,被打濕得連衣裙被風卷起來,就像旗幟一般獵獵作響。
睜開眼眸,她正在一艘中型遊輪上,天空灰暗,有幾道龍吸水自下而上指向天穹,海水翻滾起來,一浪一浪打過來,遊輪劇烈地晃動,将她晃到欄杆處。
靜潋在地上翻了幾個滾,最後背靠欄杆,停了下來。
此時,甲闆之外已經沒有了人,大家都因為惡劣的極端天氣躲進船艙,僅有她在這裡。
“媽媽。”
靜潋叫喊着,一面艱難地奔跑起來,想要找到同行的母親。
母親已經出來半個小時了,然而她還不見她回來。
她焦急萬分,即便是這樣極端的天氣,她依舊沒有放棄,而是扶着欄杆負重前行。
一步一步,拖着薄如紙片的身軀,在風雨中踽踽獨行。
夜幕深沉,狂風洗面,這讓她原本就近視的視線雪上加霜,依稀聽見驟雨中有兩人的交談聲,聽聲音,是母親的。
靜潋俯身前行,天空正好襲來一陣閃電,落在不遠處的甲闆上,正好照亮了旁邊的兩人。
雖然隻有一秒,但她也認出來了,其中那個身穿西裝套服的是她繼父,那個身着藍色連衣裙的是她的母親。
他們似乎在争吵什麼。
“媽媽,叔叔,快回來。”
她的聲音被狂風驟雨盡數吞滅,再傳入那兩人耳邊時已經細如蚊蟻。
“危險。”
她伸出手來,朝二人揮了揮。
他們怎麼如此狂妄自大,走出了護欄之外,這樣的極端天氣,稍微一個不注意,她們必能命喪當場。
不知怎的,繼父忽然伸手掐住了母親的脖頸,将她高高舉起,舉出了甲闆之外,輕輕松開手,母親便如同一道白色的不明物體墜入了海中。
因為四周的聲音太過巨大,生命就那麼輕易地,就像一團毫不起眼的塑料廢紙,悄無聲息地消失不見了。
一聲震撼的雷劈了下來,劈在甲闆上,震動靜潋的内心,她頓時立在原地,隻覺得渾身的鮮血指向四肢末端,臉色猶如蠟紙一樣慘白,瞳孔注入黑漆,裡面倒映着遠處西裝革履的男人。
她的繼父,素日溫文爾雅、和善親近、此時此刻,終于卸下他的僞裝,露出他猙獰的面容,龇牙咧嘴地,朝她看了過來。
靜潋的心髒猛地一收,于夢境中醒來。
醒來時渾身濕答答的,她以為自己出了一身冷汗,恍然擡頭,才見天空飄來了一朵烏雲,細雨如針一般刺在身上,淅淅瀝瀝,帶着海鹽的鹹味,此時此刻,此情此景,又将她帶入那日母親失事的場景。
她沒有悲傷,沒有懼怕,有的隻是仇恨。
遠處有聲音過來,是皮鞋踩在濕軟泥土上的黏膩聲音,漸行漸近,停在她右側。
黑暗中立着一道白影,她打開手電,朝她照射過來,聲音低而冷:“一天過去了,還不出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