窒息的感覺逐漸消弭不見,耳畔亦不再傳來陣陣嗡鳴。
令人意識放肆沉淪的漫長黑夜過後,微生廣玳察覺自己的感知正在慢慢恢複,口幹舌燥。
緩緩睜眼,入目是許久未見的碧色紗簾。
“相府?”心下起疑,微生廣玳剛想起身辨認局面,守在床榻侍奉的小丫頭也從淺眠中醒來,瞧見廣玳動作,心領神會扶起床上人,拿過枕席細緻填補住後背空隙,又轉頭去倒了杯熱茶遞其手邊。
“玳姑娘今日也醒的這樣早,昨個老爺還特地吩咐奴才們這兩日可讓姑娘多休息會兒,車隊後日才出發,姑娘可清閑着備些行裝。”小丫頭叽叽喳喳說着,少年兒不覺甚麼憂愁,隻當是遠路遊曆,歡喜的勢頭感染着床上思慮的人。
“棠枝,現下是何許年月?”隐隐有些猜測,微生廣玳思索着問詢出了口。
“回姑娘,是元昭七年晚秋。”棠枝不解廣玳為何突然問起時令,卻也睜着清澈的眼眸望着廣玳認真的答了,末了似是想到姑娘許是要添置些新冬衣,心裡記挂着回頭找詠紗布行的掌櫃上門給姑娘選選布料,神思飛遠沒注意眼前的主子面色逐漸變得凝重。
小聲重複了一遍,微生廣玳才恍覺自己已然回到了桃李年華。
彼時尚居相府暖閣,父親也還未被強戴上治理好流民竄集的高帽。
前世她窮盡氣力奔波忙活的白屈街此刻亦未更名,僅是啟夏門後被荒廢的無月街。
完全喪失意識以前她還在白屈街忙着安排新晉商鋪入榜事項,卻不想,眼前一黑後再度醒來,竟穿梭了時域。
“……白忙活一場。”微生廣玳懊惱着,太陽穴恰時傳來不适,她伸手揉揉,複而又想起,雖然現下,她一事無成,但距離父親陷于黨派之争也還有些時日,記憶未散,她或許能盡早破了那被架在火上烤的焦灼局面。
霎時,微生廣玳腦海裡浮現出一個在過去三年裡無時無刻不萦繞在她身邊的姓名——華款冬。
自己怎麼就莫名其妙的死掉了,微生廣玳細細回想着前世死前到底有何異樣。
雖然偶爾胸腔中傳來心髒狂跳,但書上不是寫那是對心上人究極滿意的情動之勢嗎,華款冬問她時,她好像還調戲了他。
雖然偶爾耳畔傳來比蟬鳴更尖銳的音律,但她隻當是窗外梧桐枝繁葉茂養出了身強力壯“蟬王”,她興緻勃勃拉着華款冬去抓時,華款冬卻老是沉浸着培育植園草藥,總說聽不見抓不到。
等到這一世後來微生廣玳才終于知曉,華款冬是害怕甲蟲又不願在自家夫人面前掉面子,才百般托詞,不過這也是後話了。
雖然偶爾體感疲累異常,但她隻當是自己白日操勞過度隻消得片刻休憩便能恢複如常,許久未恢複還被華款冬抓去狠狠泡了幾回藥湯泉,每次都在華款冬悉心照料下一不小心越泡越累後,她也就不愛去了。
想到她最後和華款冬的交談還是囑咐他去外城義診路上多加小心,不曾預料到竟是待在熟悉地帶的她猝不及防出了意外。
“待他歸來得知我的死訊……”光憑想象,微生廣玳都覺得殘忍。
廣玳想着,情不自禁歎出了聲,棠枝聽到後當即收回了思緒,忙仔細給廣玳披上暖袍,“姑娘這是怎的了,何故一醒來就歎了這麼長口氣,怪叫人憂心的,奴婢這就去遣人尋大夫來給姑娘瞧瞧?”
廣玳不知被棠枝話裡的哪個詞點醒,猛然意識到——元昭七年,正是她與華款冬初遇的時間。
是了,好不容易說服父親讓她正式接觸微生家産業後,這趟後天啟程去郄陽城暗中替父親巡訪産業的行程,正是她揚名的起點。
路上還偶然救下了懷着熱切懸壺濟世之心初出師門被不幸訛上的華小郎君。
她忙伸手虛握住棠枝小臂,阻住了棠枝正欲出門喊人的動作。
“不必了棠枝,我無恙,你且伺候我盥洗更衣吧,”語畢,又點了點棠枝的手背,“一會兒我們偷偷出府采購些物件,”又伸手輕點薄唇,“噓,悄悄地,盡量不露行蹤。”
棠枝面色勉強,雖應了仍試着輕聲勸慰,“可是姑娘,老爺會擔心您的,您不願紮眼那便不讓侍衛跟着,且讓暗衛們悄悄守着如何?”
廣玳也明白這是她那一向敬小慎微的父親,當今夏朝丞相給府中下人們下了死命令了,也就不再堅持,退了一步,“好,那就讓暗衛跟着罷。”
數載沒有空閑下來去感受黎安城熱鬧氛圍的微生廣玳,在看到榮笙街上正火熱進行着的慶豐節大集活動時,不免恍了神。
米酒攤販們熱情叫賣着,賣秋餅的老闆娘熟絡引着來往的看客試吃特色,乞巧節雖早過去,因着慶秋的氛圍,二八少女和弱冠的少年們仍玩笑着互送巧果,歡聲笑語彌漫在空氣中,空閑的人們來而往之絡繹不絕,早熟的柿子也被擺上貨攤供來客挑選。
不遠處,廣玳瞧見了一個安靜的少女,獨占一隅,不吆喝攬客,隻是耐心地守着面前飾品,偶爾擡手輕撫一二手邊靜置的裹好精緻書衣的舊書。
“找到了!”微生廣玳在心裡高聲慶祝着,擡腳便要往那小攤走去,餘光裡瞥見一少年郎似乎正朝她走來,手裡握着巧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