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過玄禦河上的拱橋,往東是天都出名的幾座大寺,日日早起去争頭香的佛家外門弟子和從玄禦河南面擔着米面糧油、香蠟紙燭的百姓冤家路窄,吵得淮河裡平靜的水面都要為他們高歌伴唱。
若想要與馬同行,怕是得将馬扛着走才成。
明幾許饒有興緻地看着男人。
雁蕭關左看胡建亂搭的街坊裡巷,右看河流中川流不息的畫舫正竹竿子打架。
沉默片刻。
半晌,雁蕭關手握馬鞭,大馬金刀坐在馬背上,爽朗喝道:“諸位阿伯阿奶叔嬸姐妹,我要去宮城一趟,急着呢,諸位且先讓我一讓?”他聲音舒朗,穿透力極強,即使是在在喧嘩的吵鬧聲中也清晰傳進附近人的耳中,當然也包括樓上的明幾許三人。
綠秧笑道:“他怕不是在異想天開,下面都已經無處下腳,居然還想騎馬通過,就憑他這番話,樓下的諸位怕不是都得唾他一口。”
她的聲音跳脫,操着一口天都官話,隻是聽着她的話音,雖然已經極力模仿,尾音卻還是帶着異常清晰的南方口音,她也察覺到這點,不過房中隻有他們三人,她吐吐舌頭,鬼靈精怪笑笑。
明幾許卻不以為然,眼中興味漸濃,視線明晃晃落在窗下男子面上,定定注視着他輕狂難馴的笑容,旁邊的綠秧得不到回應也不以為意,隻管等着看熱鬧。
“就你一天天也不知在急啥,難道我們就不急?”一道尖銳的女聲傳來,聽話語顯是在怼雁蕭關,可話音中分明帶着與話語含義截然相反的笑意。
“可不是嘛。”
“年輕人天天瞎忙,也不讨個媳婦,隻顧着自個潇灑。”
......
一句句責備聲漸次響起,可方才還喧鬧不停的人群居然安靜不少,有緻一同回首向雁蕭關看去,随即你往左挪挪,我往右靠靠,居然真想要讓出一條道。
不過片刻,方才腳跟都挨不下地的禦道中間便空出了一條道,雖不寬,供一人一馬通過卻綽綽有餘。
除了不遠處一架形單影隻的獨輪木闆車,正堵在路中,死死擋在雁蕭關必經之路上。
推車的是一位步履蹒跚的老漢,看着腿腳似乎有些不便,許久沒往旁邊挪幾步,其他人沒有催促。
雁蕭關一夾馬腹,駕馬到了那老漢跟前,忽而揚起了馬鞭。
明幾許眼神微閃。
馬鞭未落在老漢身上,雁蕭關反手将馬鞭插在後頸衣領,翻身下馬,手一擡,木闆車便被整個扛起,他側首吹了一聲口哨:“老伯想往哪兒去?”
老漢也不以為意,哆嗦着手指着北邊的角落,道:“就在那處。”
雁蕭關便甩開腳步,幾步就将闆車放到了老漢指定的地方,這時老漢居然還在原地。
雁蕭關揮手道:“我先走了,你慢慢來。”
馬一直跟在他身後,他往上一躍便跨了上去,片刻便穿過方才的人群。
他的來去并沒對街上的人們造成幹擾,雁蕭關方離開,空出的馬道轉眼消失無蹤,争吵聲,叫嚷聲此起披伏,讓人止不住開始恍惚,這時不應是蕭條凜冬,該是蟬鳴聲不絕的熱鬧夏日。
連灰白的天空也沾上了生氣。
綠秧驚得目瞪口呆:“天都百姓們都這般聽話的嗎?那人到底是何身份?”
明幾許似笑非笑看她:“你看我知不知?”
綠秧一縮脖子:“我馬上就去打聽。”
明幾許看向早已不見人影的禦道盡頭,眼眸變得深沉,唇角往上掠起一抹笑,如一副精妙的美人稿,帶着讓人移不開眼的容色。
吳伯站在他身側,等着侍候他,冷不丁撞上這抹笑意,隻覺一股淩冽感撲面而來,逼得他不敢直視。
雁蕭關一刻不停進了宮,馬停在殿前,他身後跟過來的禁衛見他下馬,立即過來将馬牽了下去,殿檐下恭候着的内宦馬不停蹄迎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