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旗杆需尋常男子合掌才能抱住,雖不如廊柱粗大,卻足夠結實,此時卻猛一下從中斷裂,連杆帶旗,砰一聲倒在地上,激起漫天塵土。
吱呀的響聲終于将裡面辦事房的人招了出來:“誰呀?誰敢這般大不敬,連軍旗都不放在眼裡。”
雁蕭關漫不經心地拍了拍下裳上沾上的灰:“你爺爺。”
“大膽,你到底是何人,敢在神武營放肆?”男人四十來歲,長得一副白面樣,目帶怒色。
“我是何人?問得好。”雁蕭關一步一步走過去,居高臨下地觑着面前人頭頂,話語平平,目中不帶笑意,深藏的冷戾霎時毫無遮掩。
“你是瞎還是聾,我剛才不是說了?我是你爺爺。”
“殿……殿下。”
忽而,一道虛弱的聲音從旁傳來,好死不死的,剛才掉下的旗杆居然倒在了士兵中間。
沒傷着人,神武軍的士兵雖然廢,可閃避的功夫倒是不錯。
隻是那随杆倒下的軍旗卻在風中裂開,飄飄揚揚搭在了方才回話的大柱頭上,他戰戰兢兢将軍旗從面上取下,舉過頭頂送至雁蕭關身前。
吆五喝六的人一滞,臉色立變:“原來是五殿下。”
雁蕭關哼笑一聲:“怎麼?知道我?”
“聽聞五殿下要接管神武軍,我與杜将軍早盼着殿下過來。”
雁蕭關意味深長哦一聲,又細細打量了一番面前人,看來方才大柱口中那位帶着兵士去種地的遊将軍,與眼前人和杜将軍不是一條心啊。
心中念頭不顯,雁蕭關點點頭,像是懷疑:“等着我,當真?我忘了過來,你們就不知去府裡尋我。”
男人微彎着腰,小心翼翼笑道:“這不是怕耽誤殿下辦事兒嗎,想着殿下将事辦完後自然會過來。”
他擡眼窺着雁蕭關的臉色,見他面上雖帶着怒意,卻像是浮于表面,聲音更有底氣:“杜将軍與我前些時日曾商量過,就等到年底,殿下若是到年底還未過來,我二人便将神武軍的名冊與帳簿親自送去府上,給您過目。”
雁蕭關覺得他這話說得挺漂亮,将臉上怒意一收,笑意帶進了聲音裡去:“好一會了,還不知你是哪位?”
男人立即道:“小的胡濤,殿下沒聽說小的也是正常,小的隻是幫杜将軍處理神武軍雜活的偏将,位卑言輕,不值一提,殿下不必放在心上。”
雁蕭關手指摩挲着大臂上的衣料,像是這會兒方想起般,疑惑道:“不是說神武軍沒有将軍,又是哪來的統領?”
胡濤忙呼了自己一嘴巴:“看我平日裡說習慣了,神武軍過往一直沒派統領過來,一直都是杜将軍領着神武軍操練,十幾年了,可謂是事事經心,我們這些做下屬的又難見到朝堂上的大人,自然便認了杜将軍做統領。”
“喲,看來杜将軍就是你主子,”雁蕭關上下看胡濤,“這麼說來,你這偏将軍職也是杜将軍安排的。”
胡濤咧嘴笑開:“殿下久居宮城,對神武軍之事不了解也在所難免,原本神武軍是要遭裁撤的,是杜将軍多方求情,處處伏低做小,這才保住神武軍。”
“就憑這事,說杜将軍是神武軍的再生父母也不為過。”胡濤挺直腰闆,眉飛色舞,就差手舞足蹈,“這之後,為了兄弟們,杜将軍年年都往禁外軍的梁将軍和尚書房的六部跑,不知費了多少心力,方勉強保住神武軍兄弟們的糧饷。”
說到最後,他幾乎是聲嘶力竭:“這些年,杜将軍便是咱們的天,喊他一聲統領,可尋不出錯來。”
他偷眼瞄着雁蕭關的神色,見雁蕭關臉上笑變也不變,心中更覺傳聞不假,雁蕭關就是個什麼都不懂的混子,隻要給出他面子,神武軍仍然是杜将軍說了算:“自然,現在殿下是陛下親自任命的神武軍統領,杜将軍自然也會聽從陛下的安排。”
雁蕭關的食指在大臂上一點,眉尾挑起,意欲不明道:“這麼說來,是本殿下搶了杜将軍的差?”
胡濤忙搖頭:“殿下這話說的,杜将軍可沒這意思,您是君,我們是臣,就算沒有統領之名,殿下隻要發話,杜将軍與我們都得聽從,可千萬談不上‘搶差’這一說。”
像是怕雁蕭關多想,胡濤忙不疊找補:“杜将軍隻管着神武軍這一畝三分地,好在後面有梁将軍護着,梁将軍身後又站着太子,不然任憑杜将軍磨破嘴皮,也不能年年都能從朝廷手裡為神武軍諸軍士要來俸祿和軍糧,杜将軍并非戀權之輩,他多番奔走,也隻不過是為了讓一衆兄弟在天都腳下占得一席之地。”
雁蕭關緩緩放下手臂,眼微眯了眯,感歎道:“杜将軍可真是一腔真心為手下人啊。”
胡濤向後退了一步,徹底直起了身體,模樣看起來有着說不盡的得意:“自然,小的也是由杜将軍親手提拔上來的,原不過隻是天都一名不見經傳的小吏,現下卻成為杜将軍的左膀右臂,日日見杜将軍為神武軍苦熬心神,自然深知他辛苦。”
雁蕭關笑問:“杜将軍這麼為神武軍考慮,恕我直言,活該去陛下面前好好陳述你們這天大的功勞才是,說不定陛下一高興,還能大加獎賞杜将軍,到時候神武軍的兵士也能沾點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