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知道香香公子是五年前被一個有權有勢的大官偷偷賣來的。”紅紅低着頭。暗暗的燭影映在她凹凸不平的側臉上,疤痕像是樹幹的外皮緊緊貼在她本年輕非常甚至是稚嫩的臉頰上。
因為金盞曾經對她哥哥有恩,所以她還是開口了,且說的是實話。
“你别害怕。”洛成玉倒了杯水。
冰涼的液體從豁口的茶壺傾倒出來,洛成玉手一頓。别說是茶水了,連熱乎點的白水都沒有。
洛成玉心下對這孩子起了幾分憐憫,于是語氣更溫和道:“我們不過是想問你幾件事情。”她背在身後的手動了動。
江蟬很是配合地掏出銀子。
“你隻要回答你知道的就好。”洛成玉又把銀子推到紅紅面前。
紅紅沒着急收,而是搖搖頭,“我隻知道這些。”她終于擡眼。
那雙眼睛卻很明亮,隻是她常低着頭,很少人能注意到。
說罷,她又低下頭小聲:“我知道你們在查什麼,香香公子……他不會殺人的。”
“你怎麼知道他不會殺人?”江蟬眼中思緒流轉,身子不動,但望過去的目光極具穿透力。
紅紅似有所感,身子瑟縮一下:“如果公子有到盧府殺人的能力,為何不從妩花巷逃出去?”她急切辯駁。
這倒是和洛成玉想得一樣。
“哦—”江蟬拉長音,“确實,隻不過你怎麼知道我要問你盧府公子被人殺害的事情?你又是從哪裡知道盧子固死了?”盧子固之死雖不是秘密,但盧府并未發喪,知道此事的人不多,紅紅一個妩花巷最底層的小厮如何能知道此事?
“……”紅紅忽地倒吸一口涼氣,瞪大眼睛,“我……”
‘砰’地一聲,門被推開。
“公子!”紅紅突然從洛成玉和江蟬中間沖出去,像是一頭小獸。她瘦小的身軀擋在香香身前,雙手已經握成了不斷顫抖的拳頭,用力道:“不是的,真的不關公子的事。”
江蟬啞然。
方才這小姑娘的爆發力确實讓江蟬吃了一驚,像是個習武的好苗子。
可這世上從來不缺有天賦的孩子。
江蟬心底歎了口氣道:“我知道你不是殺害盧子固的兇手。”盧子固心口那處傷又準又狠,一擊斃命。排除是偶然這種小概率事件,兇手必得熟識人體構造,并且反複練習才能達到這種效果。
香香的手白淨細膩,左手手指有幾處薄繭,應是常年用筆寫字磨造的。由此來看,香香是個毫無刀劍聯系痕迹的左撇子,完全跟兇手不搭邊。
“隻是也脫不了幹系。”
但恰到好處引盧子固花掉手裡最後的銀錢,怕是為了引誘盧子固前往庫房偷竊,方便兇手下手。
香香聞言沉默了很久。他眼珠木然地轉了轉,手撫摸上紅紅毛躁的頭發。
才幾天呀,紅紅的頭發就又變得亂糟糟了。她還是沒學會照顧自己……不,那麼多人使喚她、欺淩她,她哪有時間給自己梳頭編辮子呢?
“等你們查明真相,我會被怎麼樣?”香香垂眸,慢慢摘幹淨紅紅頭發裡的幾根浮毛。“盧府的人會殺了我嗎?”明明他本來就已經活不了多久了,可他還是忍不住問。
“先說吧。”江蟬不順着香香的話走。
香香聞言輕笑一聲,他擡眼,卻并未看向江蟬。
與香香突然對視的洛成玉一愣。
“這位姑娘氣度非凡,想來不似尋常人家的女兒。”
江蟬本沉寂的眼眸忽然凝神,變得危險起來。
“白日裡,姑娘盯着那幅屏風許久,難道是認識嗎?”香香繼續道:“這屏風乃是我祖父之作。對了,我姓蘭——五年前,被抄家的上京蘭氏長房長孫蘭賀。”
蘭賀,他的姓名。
一個寄托着收複山河願望的名字。
!!!
洛成玉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神情,臉上的肌肉幾乎不受控制般顫抖了一下。
蘭賀。
幼時那個同她與陸鳴畫畫的白白胖胖的福娃娃一般的孩子蘭賀竟然……竟然被賣入花柳之地,淪落至此。
而那個掌中明珠般的公主也成了被通緝的可憐蟲,逃亡至此。
洛成玉如遭雷劈定在原地。
可蘭賀卻松了口氣。
這是上天待他不薄嗎?竟然真讓他猜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