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一次來癸水時,也是把流血和死亡畫上了等号。獨自一個人在宮殿裡放聲大哭,抱着親近的侍女讓她們記錄下她的遺言。這可把宮女們吓壞了,差點就以為自己要擔個伺候不周的罪名,也跟着一起哭。洛成玉還十分善良地安慰宮女,說自己死後一定不要她們陪葬,她自己一個人躺到母妃的冢裡就可以了。
直到太醫和嬷嬷們一起趕到,她才後知後覺自己鬧了個多大的笑話。
那天父皇也來了,步履急促。聽太醫說洛成玉隻是來了癸水才放心,臉上有了笑容。隻是後來有一個嬷嬷多說了一句‘恭喜陛下,公主長大了’,父皇聽了臉色突變,似乎不太開心。
是為什麼呢?洛成玉一開始不懂,直到她年歲漸長,朝廷的人開始提及她的婚事,左一個把她送到漠北,右一個把她送給端王……原來她一旦從一個孩子變成一個女人,就成了一塊香噴噴的肉,可以用來換取利益和籌碼。
“好。”
江蟬的聲音把她的思緒拉回現在。
至于江蟬怎麼給她找到月事帶,洛成玉不知道,她又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外邊雨滴砸下的聲音越來越大,嘈雜一片,像是朝臣們紅口白牙的争吵,而父皇不置一詞。
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但是她害怕看見那群朝臣的眼睛,甚至有時候也怕看見父皇的。明明是同樣的眼白和瞳仁,可說着說着就扭曲了,混合成一片灰,慘白像骨頭的牙齒上上下下交錯,跳舞打架,有什麼東西不小心飛進去了,被他們咬開皮肉,往下滲血,淅淅瀝瀝,像雨像淚,是她流下的淚。
啊!
洛成玉大口喘息,從一個又一個的噩夢中驚醒。
她半直起身,手肘撐住身體,俯身在床上平息着呼吸。
“我不嫁,不要逼我。”洛成玉顫抖着,呼吸不穩。
忽然,一道力量扶在她肩膀上。
淚晃晃的眼睛分不清是誰,隻是感覺到了安全,一把撲過去抱住。
香香的味道讓她以為自己還在夢中,從一片恐怖的陰影回到母親的懷抱,于是更加用力。
“娘,快來救救我,我不要被送到漠北去和親,也不要嫁給端王,他們都好兇。娘……你幫我勸勸父王,他最聽你的話了。”洛成玉将臉埋在對方的肩膀裡,拼命汲取這股冷香的味道。
她想起來了,這就是母親常用的凝香味道,是母親常年浸潤在莊氏藥谷裡沾染上的終身不褪的味道。
江蟬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強烈的擁抱,一時不太适應,說不清是不适應洛成玉洶湧的情緒,還是不适應自己逐漸沉溺的想法。
他趁洛成玉失力的片刻拉開距離,摸了摸她熱得過分的臉頰,知道她這是又發熱了。
這幾天奔波,吃不好睡不好,再上距離貴妃冢越近,洛成玉就越低落,生病實在是情理之中。
“成玉……”江蟬試圖喚醒洛成玉的意識,卻隻能聽到她痛苦的呢喃。
“難受,娘。”她把臉埋在江蟬懷裡撒嬌,和從前她在貴妃懷裡撒嬌一樣。
江蟬無法隻能掀開她的被褥給她散熱,誰知一掀開,就被一身的血吓了一跳。
黏糊糊的血流了一大片,洛成玉亵褲已經被濡濕透了。
怪不得說難受。
他動作利落,先把自己屋裡那床幹淨的被子拿出來給洛成玉換上,再囑托客棧一個燒火的老婆婆給洛成玉換衣服和月事帶。
“小夥子,你說這是月事帶呀?”婆婆收了五十文錢,很樂意接下這并不困難的任務。隻是她看着江蟬手裡的東西,不由得發笑着接過來。
隻見針線歪歪扭扭的,每個針線像是有仇似的,一個個隔那麼老遠。
江蟬沉默着點點頭,臉已經紅到快要滴血。
他出去問了一圈,才知道這東西都是女人們自己做好的,沒人售賣。他隻能自己做。
那是他第一次拿起繡花針,坐在幽暗的燭光下探索。
也是奇怪,能把沉重的劍刃舞出花來的劍客被一根小小的繡花針難住了。
他拆拆縫縫,費了好大的勁才做出來幾個。
婆婆笑聲未歇,一直到她幫洛成玉換完衣服。期間她看洛成玉腿間全是血,又幫着洗了洗。而洛成玉乖到不能再乖,一直管婆婆叫什麼‘劉嬷嬷’,一副很信任的樣子。
婆婆平時難見到這麼美麗玉人似的姑娘,難免喜愛,隻是心中可惜她已經嫁人,不然若是能嫁到她家當孫媳婦就好了,到時候她家祖墳都能冒青煙。
江蟬不知道這些,隻是獨自提了水将洛成玉換下的衣物浣洗了。
此次出來一切從簡,洛成玉所帶衣物不多。
做完這一切,天都蒙蒙亮了。
江蟬也感到疲憊,正要趴在桌子上小憩片刻,卻突然聽到一聲敲門聲。
門外,有人‘哈哈哈’笑了兩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