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的已經化為白骨的屍體,橫七雜八地擋在主墓室口。
洛成玉不禁加快腳步上前。來之前,她以為她會恐懼的,但現實是一點都沒有。
她目光掃視過熟悉的首飾,指尖微顫。
那根素銀簪子上有一道長長的劃痕,是劉嬷嬷抱着小洛成玉時拿來哄她的,被她一摔,簪子撞到櫃角,留下痕迹;已經碎成好幾半的鴿血手镯,裡面血紅的走勢她印象深刻,是簪兒時時帶着的……還有好多好多。
洛成玉忽然覺得窒息,有一瞬間她真想把父皇從地底下揪出來,問問他為什麼要欺騙她。
明明是說她們是常常伺候在貴妃身邊,睹人思人,見之傷心,便賞了銀子放她們出宮去了。
為什麼啊……最後一次見到她們是在母妃亂成一團的寝殿,劉嬷嬷還安慰她說以後她會替母妃看着她長大出嫁的。
“父皇……”洛成玉嘴張得好大,上下牙不斷打顫,艱難又凄厲地質問:“為何騙我!”
是否,他還隐瞞更讓她難以接受的事情?
洛成玉身子一晃,但随即穩住擡步走進主墓室。
成堆的珠玉金銀光彩如舊,隻是稍許蒙塵,仍舊可見當年的耀眼奪目。一口莊重的棺椁靜靜安睡其間,一點聲響都沒有。
棺蓋緊實,一看就知十分厚重。
母妃怎麼可能推得動呢?
洛成玉走上前,一次次嘗試,棺蓋紋絲不動。好似這瞬間她附身回了八年前的母妃身上,親曆這場絕望。
“母親,”洛成玉聲音一顫,“我來看你了。母親……”洛成玉緩緩倚靠在略發朽的棺椁上,找到支撐的身體才不至于下跌。
“成玉……”江蟬上前一步,停于洛成玉身後。
“江蟬,幫我打開棺材。”洛成玉回頭忽然道。
“好。”
江蟬不問為何,隻是照做。
棺材打開的瞬間,一股濃郁的香氣霎時彌漫開來。
江蟬一怔,這味道豈不是……
未及深思,洛成玉已然有了動作。她從袖子裡掏出一隻造型精美的金簪,比劃幾下,放到了白骨的頭顱處。
美麗絕代的貴妃已經化作一堆再平凡不過的白骨,唯一不同尋常的許是沒有屍體布料腐爛的臭味,隻有一股異香,仿佛在昭示着墓主人的不同尋常。
“母妃,這是你生前最愛的首飾。現在,讓它代替我陪伴在你身邊。”洛成玉撫上胸前佩戴的月明寶玉。
她從前吩咐人将這塊玉放進墓穴,沒想到卻讓母妃死不瞑目,所以她選擇将從宮中攜帶出來的金簪放進去。
“月明寶玉回到了我身邊,母妃你放心吧。”一滴一滴碩大的眼淚重重砸下,甚至濺起細小的淚花。
江蟬不明白自己為何看得這樣仔細。
做完這一切,洛成玉又去撫摸棺蓋裡部細密錯綜的劃痕。這是母妃在人世間留下的最後痕迹……不對,她才是母妃留下的最後痕迹。隻要她活着,就會有人記得有關母妃的一切。
洛成玉慢慢跪下,對着棺椁不斷磕頭,直到額頭流出鮮紅的血液。
“母親,我會為你報仇的。”洛成玉閉上眼。
如果兇手已死,便恩怨做罷;可若兇手還好好活在世上,她必将用盡全力為母妃報仇。盡管她知道,母妃一定不想她陷入仇恨的漩渦,可她自己不能逃脫仇恨的烈火。
愛之濃烈,恨之入骨!
一股冰涼覆在洛成玉額頭,江蟬在她身側歎了口氣,幫她包紮了受傷的額頭。
接着,出乎洛成玉意料,江蟬解下腰間的佩劍,莊重地整理了衣服,後撤幾步。
江蟬對着棺椁俯下頭顱。
為什麼要這麼做?
如果此時洛成玉出口詢問,江蟬一定說不出理由,他隻是覺得應該這樣做。
或許早在冒犯貴妃安息的八年前,他就該這麼做。
江蟬又陪洛成玉待了會,直到不得不走,洛成玉才戀戀不舍跟在江蟬後面。期間她不斷回頭,直到走過一個拐角,再也看不到什麼了。
剛才陰陽兩隔的重逢又像是一場夢了,唯有紅彤彤的眼眶和額頭上的傷痕可以證實剛才是真實存在的。
洛成玉最後一次回頭,用眼淚告别。
二人甫一出盜洞,就覺察出一股冷意。
不待洛成玉反應,就從斜後方打來一記重重的錘子,簡直用了要把人五髒六腑都打出來的力道。
“啊!”洛成玉感覺到危險,身子卻來不及作出反應,還是江蟬用劍鞘使力别開鐵錘,洛成玉才得以喘息脫身。
“何人?”
江蟬聲音極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