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該說什麼呢?
他會為了洛成玉而付出自己的性命嗎?
如果在以前,他一定立刻搖頭。從前,哪怕是師娘和師姐都不能讓他完全豁出自己的生命來。
生命對于一個人來說實在是太過珍貴。哪怕是有了一千一萬個不想活的念頭,也會在生死刹那選擇最有利自己的一條路。
所以師姐偷襲了他,而他也沒有扔掉手中的劍。
兩敗俱傷。
可現在,江蟬回答不出。他好像不能忍受目睹洛成玉死在自己面前,一想到這樣的畫面,江蟬的心就開始疼痛,比起毒發之時有過之而無不及。難道這也是一種毒嗎?更劇烈而危險的毒。
可是他能像寶林一樣,在生命遭受嚴重威脅的時候還義無反顧地沖上前去為洛成玉讨回公道嗎?
江蟬陷入深深的迷茫。
他視線不自覺追随那道影子,不甚清晰的,卻又十分清晰的影子,一如往常。
他是一個亡命且短命的劍客,洛成玉跟在她身邊,也許才會有更多危險。讓她留在寶林這裡,他應該安心了。
是啊,應該安心了。
江蟬心裡莫名煩躁。他從沒有過這樣陌生的情緒,他把這歸結于不适應。什麼都要有一個适應的過程,他隻是和洛成玉相處太久了,有些……不舍得而已。
江蟬手撫上胸膛,和寶林解釋道:“從前她夢呓的時候會呼喚你的姓名。”
破廟裡,江蟬想也不想打暈了洛成玉,把她背在背上時,她嘴裡嘟囔着寶林的名字。江蟬本不在意她的夢話,但心裡卻默默記住了這個名字。後來,他們二人一同住進了揚州的小院子,夜裡無聊,洛成玉就敲敲自己的窗框,找江蟬聊天。江蟬忍着睡着,靠在窗框上。多數時候是洛成玉在不斷講,江蟬偶爾回應。
從她零碎的描述裡,寶林這個人漸漸有了血肉。
洛成玉對寶林的态度始終是光明磊落的,提到從不遮掩,不像對那個陸鳴。有一次江蟬失了心竅,旁敲側擊問了一嘴關于陸鳴的事,洛成玉竟然直接無視了。
所以,江蟬對寶林還是持有一種比較平和的态度。
如果對面坐着的是‘傳說中’的陸鳴,江蟬不能保證自己可以心甘情願把洛成玉托付給對方。
因為是寶林,所以江蟬能下定決心,把洛成玉留下。從此天高海闊,若是他有幸找到解藥活下來,那他便來每年來看望洛成玉,若是不幸……天人兩隔,洛成玉不會再聽到他的任何消息。
也許有一天機緣巧合,洛成玉路過五毒谷山下,會與他簡陋的墓地擦肩而過。
為了這個巧合,江蟬決定把自己的墓地安排在五毒谷山腳下,和其他人的墓地分開。
“公主的夢呓你怎會聽到?”寶林不知江蟬心中百轉千回,一下子又抓住重點,“你到底有沒有對我們公主……!”寶林心道糟糕。若是二人有了肌膚之親,難道他要生生将他們拆散嗎?看公主對江蟬的依戀态度,隻怕早被這張姣好的臉欺騙了感情去!
這渾小子怎麼偏偏生了一張禍國殃民的臉!
寶林越想越氣,将茶水一飲而盡,被燙得表情扭曲,勉強維持住風度。
江蟬很貼心地又倒了一杯滾燙的茶水給寶林。
寶林:……
我這回晾晾再喝。
而後,寶林繼續怒目而視着江蟬。
江蟬當然知道寶林在說什麼。
他十九了,按照江湖傳統,早已可以結親娶妻了。就像五毒谷雖然個個都是不能用尋常看法來衡量的怪人,但大多也都會結婚生子。像師父、師娘就有一段堪稱狗血淋頭的愛情故事,師姐和謝七的相遇也是充滿夢幻。
所以江蟬也曾幻想過未來他會為什麼樣的女子傾心,結果是他幻想不出來,好不容易在夢裡有了一個模模糊糊的身影,還伴随着熟悉的心跳,就快要看清對方的臉時,他被師父一把揪起來練功,旁邊還有師姐笑他頭一次睡過了頭,不知在做什麼美夢,揶揄地江蟬擡不起頭,隻能用淩厲的劍勢發洩出心中未竟的情緒。
不過情緒和身體的變化也都很短暫。
他明白自己壽日無多,不願再多一個人陪自己感受别離之痛。而修煉之人還要清心寡欲,所以身體的沖動幾乎也沒怎麼困擾過江蟬。
這些青春意動就像是夏日的一陣蟬鳴,來過,但也隻是來過。
所以,江蟬很坦然地回答:“沒有,我們之間清清白白。”
“不信。”寶林搖頭。
“……”
江蟬無奈,若不澄清,便有一種被造了謠的感覺。他站起身,尋找了個不起眼的位置,蓄力一掌。
一道白氣似的練,沖破了牆角的水缸。
氣功!
寶林一愣,瞬間明白江蟬這是在幹什麼。
氣功可是童子功,一但童子身破,便不再具有威力。
江蟬,還是個黃花少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