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是什麼?”西娅提着煤油燈,一邊走一邊回道,聲音溫柔又很有耐心,是小孩子們會喜歡的聲線。
到了樓梯口時,西娅還提醒道:“小心台階。”
“你今天達到你的目的了嗎?”庫洛洛問。
“什麼目的?”
庫洛洛試探道:“被我發現你的秘密後把我關起來的目的。”
“什麼秘密?”她倒是要聽聽這小孩能說出什麼來。
“逃離這裡。”
孤兒院的負一樓是懲戒室,在往下走的過程中,視線逐漸變暗,西娅牽着庫洛洛走在前面,除了兩人的說話聲,耳邊隻剩下木質樓梯咯吱的聲音。
突然,西娅發出輕笑,聲音鑽進了庫洛洛的耳朵裡,有些癢,這讓他握着西娅的手攥的緊了些。
在這一片漆黑的環境中,唯一的光源就在西娅另一隻手上,他跟在西娅後面,想象她的臉上會是什麼樣的表情,但無論怎麼想都是她柔和的面部,帶着欣喜的笑容,再加上似微風般的聲線......他甚至很想再靠近她一些。
庫洛洛這才反應過來,西娅的表現真的很讨小孩子的喜歡。
他想起一開始見到西娅的場景,當時的她穿着一身嫩綠色的長裙,一頭紅色的長發被編成了一條很粗的麻花辮搭在一側,金色的雙眸中透露出關心,仿佛有溫度一般驅散了他的恐懼。
聲音也是溫溫柔柔的,但是卻帶着力量,想讓人撲進她懷裡的力量。
現在想想,那些更像是設計出來的。
作為掌管孤兒院四年多的人,能夠讓院裡所有的孩子都聽她的話,這種親切的态度是必不可少的。
有些可怕的女人。
“可是,是因為你犯了錯才會被懲罰的啊,我也隻能聽從啊。”
這話說得就有些耍賴了。
不過,西娅并沒有否認想要逃出去這件事。
這麼簡單就試探出來了嗎?
說話間,咯吱的聲音消失,随之而來的是死一般的寂靜以及紮到骨子裡的陰冷,兩人到了地下一層。
和小鎮的地理位置有關,冬季這裡是擋不住的陰冷,由于沒有做任何的通風系統,地下更加嚴重。
西娅帶來的那盞燈照明效果并不好,隻能照到眼前的一小部分。
但西娅很熟練地打開了一扇門,将庫洛洛推了進去,“按照小鎮的規矩,你需要在這裡閉門思過。”
庫洛洛黑亮的眼睛看着漆黑一片的房間,又擡頭望向西娅,很想要往後撤回到西娅的懷裡,但他還是忍住了。
隻是沒有控制住嘴巴,還是輕輕叫了她一聲,“西娅。”
西娅擡手拍了拍庫洛洛的頭,柔軟的發絲鑽進了她的手心,有些癢,“怎麼了?”
“太黑了。”
“懲戒室是不允許有光的,這樣犯錯的孩子才能長記性。”西娅淡淡道,仿佛看不到裡面的黑暗一般。
知道事情沒法回轉,庫洛洛又問道:“你還會把我帶出來嗎?”
西娅的手掌繼續揉着他的頭發,手感相當好,“當然,我一定接你出來。”
依舊是那令人信任又不容置疑的聲音。
懲戒室的門在庫洛洛身後關閉,唯一的一絲光亮消失,庫洛洛陷入了一片黑暗。
睜眼。
閉眼。
依舊還是一片黑暗 。
他一動都不敢動,想象自己的身體需要長出觸角去了解周圍的環境,觸角一定要伸的長長的,這樣才能觸碰到更多更遠的東西。
就在這種想象中,庫洛洛逐漸接受了事實,嘗試動一動的時候,安靜的環境中似乎有電流聲劃過。
突然,昏黃的燈光刺進了他的眼裡,晃得他流出了生理性的淚水。
騙子。
明明有光。
庫洛洛适應好光線之後,看到角落裡擺放的有棉被和簡單的吃食,剛才在外面隻有煤油燈一個光源,即使他剛站在門口也沒注意到。
這裡冷得很,剛暖和過來的身子很快就要變涼,庫洛洛用一隻手艱難地把被子裹在了身上,他也開始思考現在的情況。
原本他正在和流星街的夥伴們進行《清掃戰隊》的配音活動,睡醒來後就到了陌生的地方,想到神父利卓爾說有人把手伸進了他們的生活圈,庫洛洛懷疑自己被抓了。
也不知道流星街有沒有因為他的失蹤引發騷亂。
見到一個滿身肌肉的大塊頭之後,庫洛洛确認了自己的想法。
雖然代價是傷了一條胳膊,但還是成功從大塊頭那裡逃跑了。
沒想到逃跑沒多久又遇到了一個陌生的人,這次很不幸被抓住了,之後就被帶到了這個小鎮裡交給了西娅。
據說他是她的丈夫送給她的禮物。
盡管他才來了兩三天,但基本情況已經摸清了,尤其是這個孤兒院,不過他也被對方摸了個幹淨就是了。
他所在的這個孤兒院原本是有一個叫漢娜的院長媽媽管事的,但院長是先知的一名妻子,需要萬事以先知為先,不能經常來這裡,一直都是在孤兒院的孩子裡選出年紀最大的那個來當她的助理,協助她主管院裡大小事務。
直到助理到十八歲嫁人,再選一個新的助理。
不過西娅是不同的,聽别的小朋友說她已經當了四年多的助理,而且在兩年前就已經被先知分配給了自己的一個兒子,但目前還在當着院長的助理,這似乎也有那個人是漢娜媽媽兒子的緣故。
不過從他這幾天的觀察來看,西娅把這個孤兒院管理的井井有條,所有孩子都相當聽西娅的話,而那個所謂的漢娜媽媽,院裡孩子們見她的次數屈指可數。
再加上能夠為西娅提供他一舉一動的也就隻有院裡的孩子們了,他很懷疑這裡的所有孩子在某種意義上來說都是西娅的眼線。
這也代表着西娅完全掌控住了整個孤兒院。
所以才肆無忌憚的在孤兒院裡藏東西。
說實話藏得很隐秘。
西娅利用了身高的差異,把一些藥物、衣物都藏到了小孩的身高可以輕易注意到的地方,但很不巧,他就是個孩子。
小鎮有規定,居民必須穿着統一樣式的衣物,西娅藏起的東西中有些不同款式的衣物,以及還有小鎮中禁止的藥物等等。
憑這些就很容易推斷出西娅有别的心思。
剛才他稍微詐了一下西娅,她并沒有否認想要逃跑。
經過這些,目前可以确認,西娅對他是沒什麼威脅的。
确定了西娅的立場後,庫洛洛稍安心地躺進了被窩,他逃跑也隻是為了試探這裡的情況和西娅,昨晚一晚沒睡,現在可以稍稍放松一下了。
而将庫洛洛關進去的西娅沒有離開地下室,反而去到了一個房間,在牆壁上找到了一個隐蔽的門,打開後,裡面是一排的開關。
原本的懲戒室确實是沒有燈的,這是她找人改造的。
為庫洛洛打開燈後,西娅才松了口氣癱坐在了地上,她也在思考這幾天發生的事。
這個庫洛洛的到來,處處透着詭異。
第一,這個孩子是她名義上的丈夫萊希·塔洛斯送給她的禮物,并且孩子的黑發黑眸像極了她來到這個世界時第一眼見到的薩爾哥哥,隻是他後來是被萊希親手殺掉了。
第二,孤兒院自從遷到這個小鎮上之後,孤兒的收養一直沒斷過,小鎮有專門的人從外面帶孩子回來。
但絕對不會收養這麼大的孩子,十歲左右的孩子已經有了自己的思想,這裡說是孤兒院,但實際上所有的孩子,尤其是男孩子,都是按照先知最忠實的擁護者培養的,一般都是選還不怎麼懂事的孩子,這樣方便洗腦。
且挑選的男孩子一直都是身體健康的,在院裡養個幾年就會被送走,再能回來的孩子屈指可數,但回來的男孩子都會成為先知的保镖,并且身上都會帶有一種光芒,身體機能明顯增加,無一例外。
西娅知道,那是一種名叫念能力的超能力,也是她一直想要得到的能力。
而庫洛洛身體偏瘦弱,還斷了一隻手,卻偏偏還要收養他實在是說不過去。
第三,剛才從庫洛洛的反應來看他确實是流星街人,但自從十多年前流星街展開強烈報複之後,先知下令不再收養流星街的孩子,而且這孩子剛來時身上穿的衣服材質版型都是一頂一的好,可不像最底層流星街人的衣服。
她和庫洛洛接觸的太少,得到的情報也太少了。
總而言之,西娅覺得這種不安定因素還是放在自己身邊比較好,說不定還能有些意外收獲。
确定了想法之後,這才起身提着煤油燈往樓上走去。
看到時間差不多了,西娅徑直走上了孩子們所在的二樓。
二樓有二十來個房間,布局有點像她上中學時住的簡陋宿舍,門對着門,一般每個房間裡隻安排兩個人住。
最裡側的一個房間是男孩子們住的地方,目前那個屋子隻住了兩個男孩子,一個是庫洛洛,一個是十三歲的威爾。
威爾來這裡已經很久了,但他在七歲左右的時候生了場大病,雖然好了但留下了後遺症——跛了一隻腳,因為先知不喜歡就沒有将人帶走,後來就一直留在孤兒院裡了。
西娅從威爾的房門開始敲起,“威爾,起床了。”
敲了兩聲之後,就聽到了裡面的回複,“知道了。”
隔了三四個空房間之後就是女孩兒們所在的房間了,二樓的女孩兒們從三歲到十三歲不等,一共有十二人。
兩人一間房,方便互相照顧。
西娅挨個敲過去,房間裡很快就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直到走到最後一個房間才停了下來,敲門後推開門走了進去。
這裡住的是十三歲的艾莉娜和三歲的莫莉。
年長的艾莉娜已經在穿衣服了,三歲的莫莉還躺在床上,處于迷迷糊糊的狀态。
莫莉來這裡已經有半年多了,艾莉娜有豐富的照顧孩子的經驗,在莫莉熟悉這裡之後,西娅就把她交給了艾莉娜照顧。
“西娅,早上好!”見到她進門的艾莉娜綻放出了燦爛的笑容,語氣歡快地向她打着招呼。
迷迷糊糊的莫莉也努力地睜開了雙眼,柔軟的粉發散落在枕頭上,用奶聲奶氣的聲音也對她說了聲早上好。
西娅臉上的笑容也變得更加柔軟,多了幾分真誠,“你們也早上好。”
然後走到莫莉床前為她穿衣服。
艾莉娜見狀加快了穿衣服的動作,很快走到了莫莉這邊,搶走了她手中的活,“真是的,都說我來照顧莫莉,不需要西娅幫忙了。”
西娅寵溺地拍了拍艾莉娜藍色的頭發,還嫌不夠又低頭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
“我們艾莉娜也是個靠譜的大孩子了,不需要我幫忙了。”
艾莉娜不服,“我本來就很靠譜啊!不然西娅也不會把莫莉給我照顧。”
西娅不再插手,等艾莉娜為莫莉把衣服穿好之後,說道:“你們抓緊時間去洗漱吧,我去幫塞莉亞做飯了。”
二樓是沒有單獨的洗漱間的,隻有一個公用的洗漱間。
當艾莉娜和莫莉出了房間後,西娅挪開了莫莉的床鋪,在床闆的夾層裡拿出了一塊布,布裡包裹着她藏起來的一部分藥。
剛才在摸庫洛洛頭發的時候,西娅感覺到他額頭的溫度不太對,似乎是有些發熱,懲戒室冷得不行,就算有被子也不是很舒服,出來肯定就燒起來了。
但是西娅打開後發現裡面的退燒藥已經空了。
沒辦法,隻能再去先知那裡偷點了。
小鎮上的人生病了就會向先知讨藥水,說是藥水,但實際上也是先知用現成的藥調配的。
妥妥的欺騙行為。
在他的别墅裡有一個單獨的藥房,那裡的藥物齊全,偷拿一點先知也不會發現的。
西娅将東西塞回原位後,起身往廚房走去。
廚房裡隻有一個穿着灰色長裙、系着白色圍裙的身影在忙活,金色的頭發被團成了丸子頭,頭頂還帶着一塊灰色的方巾,初升的陽光透過窗戶打在塞莉亞金色的頭發上,晃住了她的眼。
是塞莉亞在準備早餐。
西娅熟練地為自己綁上圍巾,加入了塞莉亞,光憑一個人準備十好幾個孩子的早餐有些太累了。
“早餐打算做什麼?”西娅上前問道。
“吐司面包。”塞莉亞從忙碌的準備中擡起頭,不滿地皺起了眉頭,紫色的眸子中滿是擔憂,“都跟你說不要你幫忙了,你昨晚一晚沒睡,快去睡覺!”
西娅笑着伸手撫平了塞莉亞皺起的眉頭,塞莉亞是除她之外年紀最大的了,今年剛好十八歲,是八歲那年被人從流星街帶到孤兒院的。
也是被帶來的那麼多流星街的孩子,唯一活下來的那一個。
“皺眉皺多了小心長皺紋。”西娅解釋道,“孤兒院的退燒藥沒有了,我一會兒要去趟先知那裡。”
“新來的那孩子發燒了?”
西娅點了點頭,手上已經開始忙活起來了。
塞莉亞見阻止不了西娅,便沒再說什麼。
在兩人的配合下,吐司很快出爐,除了吐司之外,每個孩子都有一杯熱乎的牛奶和一個煎蛋。
孩子們乖巧地排隊領自己的食物,西娅和塞莉亞兩人負責分發。
所有人在客廳的巨大餐桌落座之後,西娅打開了客廳裡的收音機,六點半,收音機中準時傳開了先知的聲音。
音調沉穩且低沉,語速緩慢,仿佛潺潺流淌的河水傳遍了餐廳裡每個人的耳朵,是小鎮裡每天早上都會有的先知的講話。
如果不聽内容的話還是很賞心悅目的。
之前先知身體還好的時候,小鎮上的所有人都要按時到小鎮的廣場上集合聽先知講話,但現在先知的身體經不起折騰,就換成了通過收音機講話。
講話内容很多,但中心思想就一個,會有神明在天上看着他們,會時時刻刻審視他們有沒有遵守規矩、平日裡的活動有沒有為小鎮做貢獻之類的。
但西娅一般不聽,作為無神論者的西娅隻想吐槽什麼神這麼閑。
就着先知的聲音,孤兒院的孩子們已經開始用餐了,對此,西娅很滿意。
先知的講話很長,在這段時間裡,無論人們在做什麼都會停下來認真聆聽,包括保镖。
這是小鎮的規矩。
所以根本不會有别人來專門看他們有沒有認真聽講。
先知講完之後,西娅和孩子們的用餐也結束了。
吃完後,西娅從衣兜裡拿出了一個小本子,上面記錄了孩子們每天的工作内容。
是的,不僅小鎮上的居民需要對孤兒院做貢獻,孩子們也是需要用勞動來換取糧食的。
之前他們一起嘗試過種地,但是因為孤兒院樓房所在的地方是先知的後院,先知覺得很醜就全部推掉了。
所以現在孤兒院裡孩子們吃的食物都是靠自己的勞動換來的。
“威爾依舊還是去格雷叔叔那裡幫忙,艾莉娜帶三個人今天去學校,塞莉亞帶幾個孩子去農場......最後,今天莫莉需要跟着我。”
“懂了嗎?”
所有人異口同聲道:“知道了。”
就這樣,孤兒院孩子們平常的一天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