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事?”許之淮知道荊蕩和他爸打了架,今天肯定是不會來學校了。
“哎呀,就是有事嘛,”易書杳問,“你知道他今天為什麼沒來嗎?”
許之淮不好說荊家的私事,搖搖頭敷衍過去,跟易書杳說了荊蕩的電話,順便也将家庭地址說了出來:“你如果有急事找他,就去他家吧,他今天估計沒心情看手機,我剛剛打他電話,他手機都關機了。”
易書杳慢慢地皺起眉頭,說了聲好。
下午,她跑到電話亭給荊蕩撥了幾個電話,如許之淮所言,他手機的确關機了。
每一次撥打都是無人接聽。
易書杳望着綠色的電話亭,抿緊了唇角。看來十六歲的這個生日,依舊隻有她一個人。
下了第三節晚自習,荊蕩依舊沒來。
十點整,易書杳回到家裡,洗完澡回到卧室,她用手機給荊蕩打了個電話,沒人接聽。
易書杳望着黑掉屏幕的手機,睫毛輕顫了顫。
十點半,她給自己慶生,然後許下了十幾年來第一次不屬于自己的生日願望:無論荊蕩今天發生了什麼,希望他都能夠順利度過吧。拜托拜托,請讓她早點見到他吧。
可惜生日願望歸生日願望,今天的荊蕩過得非常坎坷。
前台帶着幾個安保趕來,拉開了少年和男人。
随後荊家接到消息,老太太和荊夫人趕來。
荊蕩和荊明謙已經被拉開,不過兩人眼睛充血,看向對方的眼睛中滿是恨意。尤其是荊蕩,他盯着荊明謙,看到媽媽周真珺擔心和害怕的眼神後,别過了頭。
徐念芷動了胎氣,被送到醫院,荊家人去看,一整個白天都在商量她懷孕的事。荊蕩甚至顧不上他的傷口,一直在安撫周真珺的心情。
直到晚上,荊蕩的傷口才被處理好。他嘴角和臉側挂了彩,坐在荊宅一樓的大廳。
身邊是老太太和周真珺。
對面是受傷比他嚴重多了的荊明謙,男人眼睛腫了,臉上被揍的拳頭印分明,胳膊和肚子上更是不堪入目。
“哎,你也真是,這可是你親兒子,你為了一個女人揍你親兒子,說出去都不像話!”老太太氣得将拐杖往地上打,她看着荊蕩挂彩的臉,心疼地摸了摸,“不疼了吧?”
“疼的是我,這小子下手是真沒輕沒重,每一拳都像是要我命來的!”荊明謙摸着嘴角說。
“是想要你命,你怎麼沒死啊?”荊蕩語氣惡劣得驚人。
“阿蕩!”周真珺拍了下荊蕩的手,“他好歹是你爸,放尊重點。”
“他配當我爸嗎?他都不尊重你,我憑什麼尊重他?”荊蕩都不願意看荊明謙,他看着眼前這個溫柔大方的女人,道,“媽,離婚,行不行?”
老太太聽到這話沉了臉:“阿蕩,哪有兒子讓爸媽離婚的,你這是不孝。”
荊蕩擡起頭:“我隻知道我媽現在過得不幸福,如果讓她一直處于這種破爛的婚姻狀态裡,這才是真的不孝。”
“阿蕩,我沒有不幸福。”周真珺眼眶一紅。
荊蕩:“那什麼才是不幸福?你能不能别為了這種破男人委屈你自己?”
“啪”的一聲,一個響亮的巴掌聲在大廳響起。
荊明謙不可置信地捂住右臉,看向打他的老太太:“媽,你幹什麼?”
“我幹什麼?要不是你出去亂搞,還讓那個女人懷了孕,阿蕩能有這麼大反應?”老太太恨鐵不成鋼地說,“看你現在怎麼辦,你兒子鬧起來我都沒辦法。”
“讓她打了吧。”周真珺小心翼翼地看向荊明謙。
“不可能!你想都别想,這個孩子我會讓她生下來。”荊明謙不敢對荊蕩硬氣,卻一直都很敢對周真珺硬氣,因為他知道,在這段毫無感情隻有利益的婚姻裡,周真珺對他動了真感情。
從年少起,周真珺就一直喜歡他。
“生下來?”周真珺情緒忽然失控,對荊蕩道,“你聽見你爸說什麼了嗎?他要那個女人把孩子生下來?把孩子生下來!”
“這不重要。”荊蕩對此毫不介意,哪怕以後荊家的财産要分給那孩子一半,他都不在意。他真正在意的是他媽媽能夠放過她自己,不要再沉淪于這份破爛無望的感情裡。
“這不重要?那什麼才重要?”周真珺受不了地推開荊蕩,“你根本不懂我,我要的是你爸能夠永遠在我身邊,我幸福不幸福根本無所謂。你能不能别再替我做決定了!”
荊蕩心中窩火,看到周真珺手腕上自殘的傷口更是難受,他閉了閉眼。
他不是個太執着的人,改變不了的事情可以不再管。
可是,這個世界上到底為什麼會有人執着于一段無望的感情?
荊蕩這時候并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他往後可以在自己身上找到。
“行,你愛怎麼樣就怎麼樣。”荊蕩看了眼銀質的手表,顯示十一點四十五分。
他蹙了蹙眉,大步流星地起身往門口走。
周真珺拉住荊蕩:“阿蕩,你幹嘛去?今晚還要出去嗎?”
“嗯,”荊蕩斂着眉,又冷又拽,“要給她過生日。”他一直記挂着易書杳的生日,可今天實在太亂,他被時間推着走到了現在,手機因為沒電自動關機,他也沒時間去充電,現在離她的生日隻有十五分鐘,他希望現在能趕緊到她家去。
至于蛋糕,他已經讓小劉将其放到門口,他直接拎着蛋糕去就好。
“他是誰?”荊明謙和老太太同時發問。
隻有周真珺不在乎這個問題,她隻是拉着荊蕩,不願相信他真的不再管她了?這麼多年來,荊蕩都一直知道她的痛苦,也勸過她很多次離婚,這一次,他真的不管她了嗎?
“跟你們沒關系。”荊蕩脾氣差勁,拎了蛋糕就走。
周真珺望着荊蕩離開的背影,無望地垂下手,眼淚嘩地流出來。
荊蕩走出大廳往右邊轉,看到周真珺在哭,他滑了滑喉嚨,一股火在心裡蔓延,同時又覺得怒其不争。
小劉迎上來:“現在還要去易家嗎?根本來不及的,過去得一個小時。”
“去,”荊蕩拎着蛋糕往車庫走,“你開車。”
小劉看見荊蕩冷峻的表情,知道他今天非去不可,便點點頭,說行。
很快到了車庫,荊蕩在後排落座,蛋糕放在座位上,小劉開車。
車子穿過車庫駛出去,花了好幾分鐘時間,荊蕩看着定制的蛋糕,掃了眼時間,十一點五十一分。
離她的生日隻有九分鐘了。
而去她的家需要一個小時。
看來這次十六歲生日,他真要缺席。
荊蕩煩躁地打開車窗,冷風灌進,吹起他濃烈的烏發。月明星稀,路旁的苦谏樹随風飄揚,他下巴遮在昏暗半明的陰影裡,漆黑的眼睫下垂。
忽而,他看到什麼,冷睫掀了起來。
一個穿着檸檬黃棉襖的少女站在苦谏樹下,她拿着手機,忐忑不安地眺望某個方向。而那個方向,似乎是他家。
冬天的風大,她的發散着,臉被凍得泛紅,整個人像陷在一團柔和溫軟的棉花裡。
幾秒後,她放下手機,往他家的方向走去。
車子急速地飛過,荊蕩喊:“停車。”
車在幾秒内停下,他匆匆拉開車門,下了車,跑過去拉住易書杳的手腕:“易書杳。你怎麼在這?”
易書杳的手腕驟然被人抓住,驚訝地擡起頭,看見了想見的人,眼睛亮了亮,但又不好意思說是專門來找他,偏頭道:“……路過呀。”
荊蕩挑了挑眉,哦了一聲。
“你哦什麼哦!”易書杳把頭轉回來,在路燈的照映下,這才看見荊蕩嘴角和臉頰上的傷口,她哎了一聲,呼吸窒了窒,情不自禁擡手摸了下他右臉的傷,着急道,“這是怎麼弄的?你又跟别人打架了嗎?我說了以後都不要打架了,你怎麼不聽話?”
荊蕩的右臉被易書杳摸了一下,似一片羽毛安靜又熱烈地劃過心尖,他心髒像春日蝶般在波斯菊上塌陷,今天窩的所有火在這一刻化為虛有。
他喉嚨一緊,情不自禁地擡手抱住她,薄唇動了動:“别動,抱十六秒。”
易書杳的杏眼凝滞,被他虛虛地環住以後,雙手都不知道放哪裡,她從沒見過這樣的荊蕩,他向來不可一世,哪像今天這樣過。
雖然看起來還是很目中無人,但易書杳在被他抱着,胸口輕輕地貼在他心口處的時候,莫名覺得他今天有些脆弱。
是那種隻展現在她面前的脆弱感。
易書杳呼吸安靜,感覺這十六秒在無限拉長。
她的心跳聲震耳欲聾,聞到他身上那股凜冽的冷感清香,以及路邊苦谏樹的味道,手指拉了拉他的衣角:“……荊蕩。”
荊蕩低低地嗯了聲,下巴放到她的肩膀,自然能聞到她身上那股讓他沉溺的香氣,他閉了閉眼睛,不舍地放開她:“生日快樂啊易書杳。”
“快樂呢,快樂。”易書杳不好意思地摸了摸紅色的耳朵尖。
“你看起來是挺快樂,”荊蕩低頭道,“都快路過到我家門口了。”
“……”易書杳也許是被他抱了一下,那種莫名其妙的委屈感湧現,忍不住說實話,“那我是專門來找你的啊,誰讓你昨天明明問了我生日的事,今天又沒來上學。”
荊蕩低笑了下,揉了兩把她腦袋:“知道了。”
易書杳望着荊蕩,剛才的那個懷抱讓她沉溺,讓她……懷念。
明明才過去幾分鐘,可她現在卻又想繼續被他抱着了。
隻有被他抱着,心髒才會無比鮮活地跳動呐。
易書杳吸了下鼻子,當然不好意思提出讓他繼續抱,可是她今天過生日哎。能不能……發揮一下壽星的身份,大着膽子主動抱他一下呢。
她也不貪心,他主動抱她十六秒,那她算上利息,就抱十七秒好了。
易書杳舔了下嘴唇,心肺因為想要被他抱而癢癢的。
停頓幾秒,她慢慢地伸出手,卻被小劉送蛋糕的動作打亂。
荊蕩接過蛋糕,小劉便又回了車裡。
易書杳看見蛋糕,驚詫地出聲:“戈薇!”
蛋糕一看就是定制款,是很少女心的粉色系,主要的形象是飄散長發的女高中生,和她最愛的戈薇一模一樣,簡直就是栩栩如生。
而戈薇的旁邊,立着一隻張嘴要咬人的白色小貓,還是有胡須的那一種。
“好可愛……”易書杳看看戈薇,又看看小貓,心被萌化了,擡頭看向荊蕩,“好可愛。”
“是挺可愛。”荊蕩看着眼眸晶晶亮的小姑娘,他的胸腔處仿佛還能感受到她身體的溫度,心髒也因為她之前的靠近而跳動得更猛烈。
易書杳望着蛋糕,又望向荊蕩,心想着這下她有正當理由抱他了。
嗯,她就說她太感動了,所以想抱抱他。
易書杳眨了眨眼,再次朝荊蕩慢吞吞地伸出手。
頭頂忽然掉下他低沉的話:“先幫你過生日。你拿一下蛋糕。”
“喔,好。”易書杳的手一愣,乖乖地點點頭,接過了蛋糕。
荊蕩把外套脫下來,往枯樹葉淩亂一地的台階上墊去:“坐。”
“哎,不用吧,”易書杳不好意思地彎下腰拿起外套,“地上髒,别弄髒你衣服了。”
“少磨叽,”荊蕩不由分說地将外套墊在台階,“坐。”
“……”易書杳:這個人,還真是一如既往的霸道啊。
外套已然墊在台階,她輕輕地哼了一聲,坐在了外套上。
“你哼什麼?”荊蕩勾唇在她旁邊坐下,輕掐了把她的臉。
“就哼了,怎麼了?”易書杳被他的手掐臉,弄得酥酥麻麻的,笑着側過頭,“哎呀,你管我呀。”
“嗯,管了,”荊蕩掐完她臉又揉了下她頭發,然後将蛋糕放在腿上,拆開裡面的蠟燭,拿出銀質打火機點燃上面“16”的字數,“你不樂意?”
昏黃的路燈下,那個漂亮得獨一無二的生日蛋糕燃起蠟燭,在風裡搖曳,晃在易書杳的眼裡,她羞于表達,閉上眼睛就要許願:“哎,生日就要過去了,我得許願了。”
“急什麼,還有三分鐘,”荊蕩拿手背蹭了下她眼角,“睜眼。”
易書杳睜開眼睛,看見他離她好近,冷硬的眼晃進蠟燭的火,又碎又亮,漆濃的瞳孔盯着她,她心髒漏了一拍,羞惱地低頭:”幹嘛?”
“樂意不樂意,”荊蕩拿手輕輕地捏着她下巴上的軟肉,讓她看着他,他笑得有些壞,又很好看,“我管你。”
“随便你,”易書杳對上他的笑容,臉頰的紅出賣心動,她閉上眼睛,語氣着急的,有些像撒嬌的口吻,“好了,我真要許願了,不然就許不成功了。”
荊蕩放過她,下巴輕輕一點:“許。”
“好。”易書杳安靜地閉上眼,許起了願望。
荊蕩拿起手機,點開錄像,攝像頭對準了她。
女孩睫毛長長的,閉眼睛的時候看起來也太乖了,柔白的雙手合成十字,許願時嘴巴在動。
荊蕩透過屏幕,掃了眼她的嘴唇。紅潤,像草莓味的果凍。
他盯了好幾秒,嗓子癢癢的,随後聽到她的一聲“許好啦”,移開了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