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續宗垂下目光,定定地看着他,眸底有些許淩冽寒意。
窗外的風雪拍打着窗楹呼呼作響,殿内的沉寂讓人頗為難捱。常喜大氣也不敢出,恨不能将頭埋得更低些。
趙欽心跳如擂鼓,把說過的話在腦海中又細細過了遍,确認自己沒有說漏嘴,方稍放寬了心。
半晌才聽對面那人不辨情緒道:“回資善堂吧。”
趙欽如臨大赦,連忙出了偏殿。
常喜關上殿門,聽候吩咐。
“今日資善堂内的太監宮女,該罰的罰,該打的打。還有紀兆興那邊,派個人去敲打他。”
常喜心下一凜,垂首應下。
陳續宗沉默許久。
偏殿燈光昏暗,常喜擡頭,看不太清他的神色。
“武安侯府那邊,還沒傳來消息嗎?”
常喜答沒有,心想,這才七日不到。
“派人去催。”
常喜準備應下,又聽陳續宗吩咐了句:“還有一件事交給你去辦。”
他的手指不輕不重地敲着桌案,似在沉思,半晌才道:“派人去查他們之間有何過往,近些年的往來都務必查清楚些。”
常喜心内不由一突,下意識擡頭看向坐在身側的主子。
看清他眸底寒色的那一瞬間,常喜心領神會,連忙應下,頂着風雪出了偏殿。
到底是他多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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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二月,天氣愈發寒冷。
京城昨夜下了場大雪。經了一夜,院内已是狼藉。
瑞珠在屋外忙着指揮丫鬟婆子掃除地面上的積雪,見院内收拾得差不多了,方掀開氈簾,搓着手進了裡屋。
江葭擱下手中毛筆,将她細細打量一遍:“瞧你,都凍成什麼樣了。”
一邊說着,一邊将手爐塞到瑞珠手上。随後自顧自感歎一聲:“我來了京城才知祖母先前說的不錯,宣州的冬哪有京城這般寒冷。”
瑞珠笑道:“老夫人是個有見識的,先前她說起京城的鵝毛大雪,您還不信呢。”
江葭道:“女兒家向來養在深閨中,自己出不去,外人也進不來。若聽風便是雨,不知要信這世間多少奇聞異事。”
“這倒也是。”
江葭雙手托腮:“所以凡事要親眼見到才為好,我從前便想着,若是能親眼見到塞北的冬,江南的春,此生倒也無憾了。”
瑞珠怕她多愁善感起來,忙岔開話題:“說到這兒,姑娘可曾聽說安玄寺來了位高僧?”
江葭颔首。她自然是聽過。
“近來這事傳得沸沸揚揚,也不知是真是假。”
江葭手上動作微頓:“原來是這樣。”
見瑞珠不解模樣,她補充道:“老夫人以往都是到紫和寺禮佛,這回卻變了主意,先前我不解,如今倒是明了了。”
瑞珠恍然。
江葭見她這幅模樣,不禁好笑道:“後日你随我一道,陪同老夫人到安玄寺禮佛,不就清楚這傳聞是真是假了麼?”
瑞珠笑着應下,主仆二人又湊到一處有說有笑起來。
誰知還沒等到那日,瑞珠就莫名其妙地在屋門前摔着了腿。郎中為她開了藥膏和方子,臨走前反複叮囑她要卧床靜養。
江葭一時關心則亂,自然不會讓她再來身前伺候。
這日恰逢老夫人去安玄寺禮佛的日子。老夫人那邊又催得急,江葭隻得匆匆登上軟轎,并未安排丫鬟随身伺候。
殘雪未消,樹枝橫斜,上山的路并不好走。
是以謝老夫人一行人直到正午才抵達半山腰。同行的女眷唯有江葭一人。
今日安玄寺内的香客出奇地少。江葭起初覺得納罕,随即想到風雪交加,山路難行的緣故,略微放下心來。
住持迎走謝老夫人之後,一名小沙彌前來為她帶路。
一路無話,鞋履踩過地上混着枝幹的殘雪,時而發出聲響。不知走了多遠,小沙彌将江葭帶到了一處佛堂外,見她遲疑,了然笑道:“夫人許是平日都往大殿去,不過這些日子雪下得緊,大殿年久失修,破了一角,如今正在閉殿修繕之中。這處佛堂清幽安靜,亦是個上香祈福的好地方。”
吱呀一聲,門被推了開來。
“夫人往裡走些便是。”
江葭微颔了首,緩步走了進去。
她擡眼打量周遭,忽而發覺這處佛堂的裝潢與擺設都透露出些不同尋常。也罷,盡快上香,離開此地便是。
思索間,小沙彌已取了三柱清香,雙手遞了上前。
江葭側身接了過來,走到燭火台前将香點燃,而後走到佛像前,雙手舉起香。
她所求不多,無非平穩二字罷了。
心中正默念,手中的一根香突然折斷,掉落在地。
小沙彌年紀小,藏不住事,不由驚呼了一聲:“夫人可有被燙傷?”
江葭下意識向後退了一步,定了定神,道了聲無妨,又問道:“小師父,可否為我換一柱香?”
小沙彌微愣:“自是可以,不過佛堂内的香恰好已經用完了,若需換香,夫人需稍等片刻。”
江葭心緒雜亂,随意答了聲好。
小沙彌快步出了佛堂,木門随之阖上,周遭再次歸于寂靜。
等待的過程漫長且煎熬。
江葭雙腿有些發酸,尋了張木椅坐下。
随着時間流逝,依舊不見屋外有任何動靜。她心内越發不安,索性起身,重又站到佛像前,如此,心内方略微安定下來。
大抵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屋外隐約有了響動。
江葭想着許是小沙彌拿了香回來,心内微定。
身後的門被推了開來。
她松了口氣,轉身看向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