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清淺的指尖撫過冷硬的紫銅片,煤氣噴槍的火焰倏地騰起。她将銅片懸在火舌上勻速轉動,金屬表面漸漸泛起橘紅漣漪。
窗外的雨聲漸漸變得密集,黑暗吞噬了遠方的天際,連星星都隐匿在厚重的雲層之後,不見蹤影。
但雨聲沒有蓋過她腕間木槌敲打的悶響“嘭、嘭、嘭”銅片在砧鐵上旋轉變薄,邊緣随着推壓逐漸卷曲,化作一朵盛放的蓮花碟。
不知不覺間,夜已深了。
姜清淺的眼睛有些酸澀,視線也開始模糊。她輕輕揉了揉眼睛,知道今天已經到了極限,無法再繼續下去。
輕輕關上窗戶,轉身走向床邊。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睡覺前一直在忙碌的原因,姜清淺做了一個夢,夢裡,她回到了穿越前的時光,還是那個剛上大一的女孩,站在首都的校園裡,耳邊是老師溫潤的聲音:“景泰藍,是這座城市的瑰寶,也是曆史的見證。”
那是一場關于景泰藍的講座,老師講得生動,她聽得入神。講座結束後,老師面對面建了個群,笑着說:“有興趣的同學可以私信我,見識真正的景泰藍工藝。”
她由此認識了師傅,星期六星期天便去師傅身邊學習,一直到畢業十年後師傅意外去世。
到這裡姜清淺醒了,淚水在眼眶裡蓄得溢出來,她有些想師傅了……
這個莫名其妙的小說世界到底要待到什麼時候?
景泰藍是她與師傅現在唯一的連接。
每一個制作的過程都是與師傅的再次見面,汗水順着下颌滴落,她恍惚看見十年前那個攥着木槌不知所措的自己。那時師傅輕點她發顫的手肘:“腕要活,勁要勻,銅是有記憶的。”
此刻銅胎在火光中泛出流麗弧度,分明是師傅手把手教出的肌理記憶。
掐絲鑷子咬住0.3毫米的扁銅絲時,姜清淺的呼吸都放輕了。鑷尖如遊蛇穿行,銅絲在胎體上折出連綿的纏枝紋。
白芨汁混着銀朱粉調成的膠泥還帶着師傅秘方的松香味,她沿着紋路細細塗抹,恍惚聽見師傅溫和的笑語:“淺淺,這膠要透而不淤,就像是化妝的唇脂。”
當窯爐溫度攀升至800℃,掐絲銅胎被送入火中。姜清淺隔着觀察窗凝視逐漸熔融的銀白焊料。想起那年春末師傅身形消瘦仍不肯離開窯口:“火候差半分,絲線就成斷骨。”
琺琅彩料在小鏟刀下緩緩流淌,孔雀藍與宮廷黃在銅絲格間交織,姜清淺的指尖微微發顫,釉料在她的控制下填滿每一處細小的空隙。
窯熄火時,月光正落在冷卻的景泰藍盞上。
姜清淺用瑪瑙刀蘸着細砂輕磨表面,金屬與玉石相擊的泠泠聲裡,她好像穿越時空完成了與師傅再次擁抱。
最後一步是鍍金。
她将打磨好的碟子放入酸洗液中,銅胎表面的雜質在液體中緩緩剝離。清水沖洗後,又用細砂紙仔細打磨,直到銅胎表面光潔如鏡。
鍍金液在玻璃槽中泛着金色的微光,她小心翼翼地将蓮花碟浸入其中,接通電源的瞬間,電流無聲地流淌,銅胎表面浮現出華美的金色紋樣。
月光下,鍍金完成的景泰藍盞熠熠生輝,纏枝紋在金色映襯下更顯華貴。
姜清淺輕輕撫過蓮花碟邊緣,指尖觸到的是冰冷的金屬。
“師傅,您看,我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