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化九年,今日京城來了場罕見的大雨。
雨幕如注,鎮國大将軍府内,卻火光沖天。官兵們如潮水般湧進府邸,四散的侍女小厮盡數被殺,鮮血被雨水沖刷,蜿蜒遍地。
“李伯快走,”蕭清垣拿劍不斷後退抵擋,“一定要護好世子,走啊。”
将軍和夫人三日前面聖後就被押入诏獄,百份折子上書求情,皇上均未朱批,今日隻說将軍通敵賣國,一封本不存在的信件從将軍府書房搜出。
前腳剛被查出來,後腳聖旨就到了,将軍府滿門抄斬。
一紙莫須有的信,李伯如何也不能相信,但此時最重要的是保住将軍府唯一的血脈。
“侯爺放心,我必豁出性命護小世子周全,隻是将軍和夫人他們……”李順淚水和雨水混合在臉上,抱着高燒不退的程邵從将軍府後小道奔逃。
程邵昏睡間趴在李伯肩頭,大雨沖的人視線模糊,隻能看到蕭清垣慢慢變小的身影,“舅舅小心。”嗓子啞的不像話,這微乎其微的一聲,即使用盡了程邵的力氣,仍舊改變不了什麼。
蕭清垣右肩從後面被捅了個對穿……程邵失去意識前看到的便是這一幕。
李伯全力往前跑,前面怎麼有火光,霎時止住腳步。
“想去哪啊?”李伯見前有追兵想要回頭,轉身卻也無路可退,江公公帶着錦衣衛堵死了出路。
“李順,你也是将軍府的老人了,交出世子,咱家留你全屍,否則,你知道結果的。”江公公擡手,四面八方,劍弩刹那間全部對準了李順。
“呸,鎮國将軍府滿門忠烈,天地可鑒,将軍一生忠君愛民,今日我李順,死也不做叛主魂。”話落,李伯引劍自刎。
江公公大驚,快步掀開李伯懷中抱着的鬥篷,竟是兩件壽衣和兩個牌位,“糟了,定是已經出府了,給我搜。”
東城門,即将關閉。
一輛疾馳的馬車朝着城門沖去,士兵沒有準備,阻攔不住,馬車趁亂出城。
守城将領立即帶兵追趕,“随我一起追,皇上有旨,此時出城門者殺無赦。”
京城外的官道上大雨泥濘,箭矢漫天,馬兒受驚,直接向崖坡邊沖去,馬夫想要拉車,已經晚了,馬車翻滾了下去。
皇宮内,電閃雷鳴。
皇帝站在乾清宮殿門前,江公公拿來披風,“皇上,還請保重龍體啊。”
“無礙,君堯找到了嗎?”皇帝聲音低沉,有些肅殺之氣。
“禀皇上,有一馬車強行出城,陳都領帶人去追,馬車不慎墜崖,散落的車架上,是将軍府的令牌。”江公公在心裡輕歎一聲。
殿中靜默許久。
“江平,你是不是覺得朕太過冷血無情,做的趕盡殺絕了”。皇帝看着殿外淅淅瀝瀝的雨,緩緩說道。
“奴才不敢。”江公公立即跪在地上。
“畢竟是朕親眼看着長大的孩子”,皇帝撚了撚手中的珠子,“年節将近,他今年應當要八歲了吧,該與崇宇那孩子,一起來向朕,讨要禮物了。”這話說的及慢。
“陛下。”江公公交手一拜。
“罷了,告訴大理寺,鎮國将軍世子身死,他知道該怎麼做。退下吧,朕一人看看雨。”
“是。”江公公重重磕了頭,退出殿外,用衣袖悄悄拭淚。
而将軍府刀劍聲停息許久後,祠堂後堂,一個身穿黑衣鬥篷的男子飛身進來,抱起簾後昏迷的一個孩子,悄悄從将軍府後門離開。
……
次日,看着皇榜告示,大街小巷,百姓們反應激烈,有人在家中偷偷祭奠,悼念鎮國大将軍,但更多的是怒罵。
這樣的罵聲,十年後仍在京城戲樓的飯後談資中出現。
戲樓裡說書人大展陳詞。
台下一公子哥将瓜子皮一扔,“我看什麼狗屁大将軍,當年這将軍府,通敵叛國,就該死絕,殺得好。”
“唉唉唉,你如何能這樣說,這将軍夫人饑荒那年在昌定施粥,可是救了很多百姓,将軍府也是有好人的。”另一人聽不下去了,出聲辯解,但聲音細弱蚊蠅,不怎麼聽得見。
“你懂個屁,說不定就是裝裝樣子,夫妻兩沆瀣一氣,再說了,這消息都是在京城聽到的,誰又知道是真的假的。”
“你。”
“你什麼你,當年這案子,天下皆知,皇上下的聖旨,大理寺卿宣出,以那程世子之死結的案,難道你要違抗皇命,幫着通敵叛國的罪人說話?”
“我……哎。”那人最終搖着扇子走開了。
那公子哥搖着扇子輕蔑一笑。
戲樓旁的金縷閣中。
“小姐,要不要我去。”一個穿着綠羅裙的侍女捏着腰間的軟劍,不仔細看會以為隻是特别的腰帶。
“不,他們是故意的,否則誰敢在京中排這樣的戲文,此時決不能出手,恐生事端。母親的死,也絕不是巧合,現下隻能從長計議,将我寫給祖母的信送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