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塊寸頭悄悄摁了摁打抖的腿肚子,心想,“神仙”這個動作的淺層意思,他懂了,就是讓他别說話,這個好辦!
大塊寸頭立馬閉緊嘴,堅決“吱”都不“吱”一聲。
但有沒有什麼深層含義,他沒敢确定,不知道有沒有不讓他跑的意思,要是沒有的話,他能不能帶着人先告辭一下?
大塊寸頭還在苦苦揣測“上意”。
旁邊昨天泡妞不成反被揍趴的男生,告完狀後,見大哥一臉嚴肅,卻不說話,心裡突然有點沒底,納悶地喊了一聲:“哥?”
大塊寸頭回頭,望着他,沉默。
大塊寸頭:你也别說話!沒看見前面的“神仙”正望着咱們嗎?!
還沒等男生看明白大哥的眼神,蹲在地上的一堆人中,其中一個扔了燃盡的煙屁股,眯着雙小眼睛開口了。
“這點事,哪裡用得到咱們大哥發話。”小眼睛輕蔑地笑了,沖姜勤武擡了擡下巴,“欺負我們的人?”
小眼睛模樣輕佻,可能覺得自己這樣很帥。
下巴墊在姜勤武肩頭的樂正音,微微斂起了一雙桃花眸。
時刻關注着“神仙”動靜的大塊寸頭,立時一個激靈,頭皮有點麻,很想一巴掌拍在小眼睛腦袋上,讓他閉嘴。
但奈何距離太遠,他現在又不是很敢動。
姜勤武眼睛轉了轉,想到身後的樂正音,立馬分辯道:“沒有!那不是欺負,那是切磋,是他主動提的,但他輸了。”
她一臉正直,語氣誠懇,跟真的一樣。
樂正音撐了撐眼皮,目光懶懶朝她一睐,欣賞似的,看了會兒她硬撐淡定的神情,片刻後,又轉回去,繼續望着前面攔路的一堆人。
蹲地上的一堆人,聽了姜勤武的說辭,都笑了。
小眼睛沒能得到大哥的一巴掌警告,就仍舊保持着自己認為超帥的形象,咧了咧嘴,他笑得一臉邪魅:“我們也不管到底欺負還是切磋,道個歉,今天就放你們走。”
姜勤武皺起了眉。
樂正音也無聲笑了起來。
大塊寸頭大哥一瞧見樂正音笑了,小腿肚子頓時抖得跟抽風了一樣,硬生生抻長了胳膊,隔着兩三個人的距離,一巴掌抽在小眼睛後腦勺上。
笑笑笑,笑你媽笑!長了張嘴就特麼能哔哔是吧?!
大哥這一巴掌,抽得大家都懵了半晌。
直到一個看着有點小聰明的,像是明白了什麼,跟搶功似的,趕緊開口:“不行!光道歉怎麼夠!?欺負我們大哥的人,就是打我們大哥的臉!得跪下,叫聲爺,這事才算完!”
看着對面的“神仙”越笑越仙,大塊寸頭已經不僅腿肚子抖得厲害,連兩條胳膊都開始顫了起來。他扭頭瞪住那個跟搶功似的小聰明,磨了磨後槽牙。
大塊寸頭:我特麼臉都被你們打腫了!
結果打他臉的竟然不止這一個兩個,其他男生聽小聰明這麼說,頓時也都像明白了什麼,醍醐灌頂般,開始争先恐後朝前面自行車上的兩個人叫嚣跪下叫爺爺。
大塊寸頭:“……”
我特麼叫你們爺爺行不行!?
閉嘴吧龜兒子們!!
大塊寸頭快哭了,但沒人看見他泫然欲泣的猛虎憋淚模樣,因為他依舊牢記着“神仙”之前那個噤聲動作,沒敢吱聲。
他不說話,男生們便以為自己做的沒錯,甚至内心還頗為惋惜:叫嚣得晚了,竟然被小聰明搶了頭功!
樂正音笑着,慢慢直起身,不再賴在姜勤武身上。
“你去吧,我不告訴姜姨。”
他聲音不如平時清澈,剛來的路上,抵着姜勤武的肩擋風,小憩了片刻,這會兒嗓子還不是很打得開,沙啞微懶。
姜勤武原本還皺着眉頭,犯愁怎麼才能和平的解決問題,聽樂正音這麼一說,眼驟亮,又回頭确認了一遍:“真的?”
樂正音“唔”了一聲,點點頭,像是受不了逐漸刺眼的日光,懶懶散散垂下眼睫,忍住笑,也不看她。
姜勤武心情頓時松快,眉頭都展開了。
她從自行車上跨下來,對樂正音道:“那你等會兒,很快。”
姜勤武說完話,從容朝前走過去,仿佛前面蹲一地的不是刺頭,而是一片蘿蔔頭。
地上的人堆裡,一個正遺憾被小聰明搶了頭功的冒進男生,像是被姜勤武無所謂的态度刺激到了,“呀哈”一聲,一邊放着嚣張話,一邊起身碾了腳地上的煙屁股,迎上去,伸手就要推搡。
然而,他還沒碰到姜勤武的衣角,手腕便被一折。隻聽一聲慘叫,下一瞬,人已經被一個過肩摔,摔趴在了地上,爬都爬不起來。
蹲地上的其他蘿蔔頭們,原本看戲的表情,突然定格。
這就很尴尬了。
對方看起來有點勇,不是很想沖,但旁邊這麼多兄弟,不沖以後還怎麼混!?
有人咬了咬牙,想着,不管了,反正早趴晚趴都是趴,早點趴下,等會兒趁亂還能找個角落苟苟,不至于太難看,二話不說沖了上去。
顯然,抱着這種想法的人不少,霎時間,地上一堆跟蹲蘿蔔坑似的的男生們,一擁而上,反應過來的大塊寸頭拉都拉不住,閉緊嘴巴,憋紅了臉,滿臉焦急地直拍大腿。
他奶奶個腿!平時怎麼沒見這群熊崽子這麼能沖?!今天特麼都眼瞎了?!看不懂老子拼了命地給眼神?!
大塊寸頭在心裡怒罵。
他有點虛地朝前看過去,就瞧見明尚那位“神仙”,懶懶散散雙肘撐自行車前面的座椅上,支着上半身,唇角帶點笑,曦光星星點點浮在眸上,落不進去。
樂正音像是察覺了他的視線,輕易捕捉過去。他仍舊笑着,面上看起來很和善,天光之下,甚至有種小菩薩的玄妙清靜。
好看得叫人挪不開眼。
大塊寸頭卻被看得渾身一哆嗦,像被什麼可怕的東西爬上了背。
他眨了眨眼,心裡暗道一句,對不起了兄弟們,然後偷偷出手,摁趴了一個,挪兩步,又偷偷伸腳,絆趴一個,再挪兩步,趁着沒人看見,揪住兄弟衣領,往後面一拽……
能立着的人,在各種神秘力量之下,越來越少。
有人沖上了頭,随手朝一旁的牆邊抄起塊木闆,眼看就要沖上去,卻突然像是被什麼盯住,渾身一僵,一時沖不動了。
那人正要回頭看,後腦勺就傳來熟悉的一巴掌,就那力度,那角度,那手掌跟後腦勺分毫不差的接觸面積感受,不用想,絕對是他們大哥!
抄起木闆的男生委屈巴巴,正想問他大哥幹嘛,手裡的木闆就被大哥奪走了。
抄起木闆的男生:“……”
懂了,是我不懂事,有家夥當然要先讓着大哥。
然而,抄起木闆的男生剛覺得自己又懂了點事,就看見他家大哥像是握着什麼燙手的山芋,剛奪過去的木闆,“啪嗒”一聲,就給扔得要多遠有多遠……
一時也不知道自己是懂了事還是沒懂事的男生:“……”
大塊寸頭:他奶奶的個腿!今天這群熊崽子怎麼這麼頑強?!還爬起來個毛線球爬起來,都特麼給我趴直了!
時間過去得很快。
姜勤武停下來的時候覺得,哪裡有點怪,明明今天比昨天人多,怎麼她卻感覺比昨天還要省力氣?
她也沒納悶多久,樂正音叫她去學校了。
姜勤武重新騎上自行車,腳下一蹬,在一片“哎哎呀呀”的嬌聲中,飛快出了巷子。
大塊寸頭見那尊“神”終于走了,長長舒出一口氣,在一個趴直的兄弟身旁蹲下。
他摸了摸兄弟的腦袋,内疚地嘟囔道:“是哥對不住你們,但哥也是為了你們好呀。”
誰能想到今天這麼倒黴,蹲着讨論附近的哪家奶茶店更上頭,都能不幸遇見之前一年都沒再遇見過一次的那尊“神”!
簡直造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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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尚校門道閘就要關上了。
姜勤武踩着校内預備鈴的鐘聲,飛快穿過道閘堪堪隻剩一人距離的寬縫。
為了節省時間,她也沒停下來,直接繼續往前踩,打算先送樂正音去同塵班。
保安大叔驟然發現兩個校内狂徒,一邊嚷嚷“你們哪個班的給我停下來”,一邊撒開腿猛追幾百米。
最後到底是兩條腿輸給了倆輪子。
姜勤武心道一聲抱歉,甩掉了保安大叔,沿着樂正音手指的方向,順溜一拐彎,就拐上了通往同塵班的僻靜大道。
路上稀稀散散,還有一些磨蹭着往教室走的同學。
同學們隻覺眼角飛快一道殘影掠過,愣了愣,然後有人覺得,那道殘影有點眼熟,坐後面那個……怎麼有點像他們學生會主席?
同學們愣完回神,又一緻認為,估計是眼花,不可能不可能……
卻不料,認為自己眼神很不錯的人,也是存在的。
不到十分鐘,明尚校園貼吧就出現了帖子,有圖有真相,很快引起了激烈的讨論——
那糊到隻勉強能認出人形輪廓的照片裡,騎自行車的兩個人中,坐後面那個,到底是不是他們明尚的學生會主席,學神樂正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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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勤武送完了樂正音,停好了自行車,幾乎是踩着點走到了教室門口。
幸好第一節課的老師還沒到。
姜勤武松了口氣,一進門,就瞧見後排那位昨天開學第一天就跟她結下恩怨、說不好到底是誰更對不起誰的男生,又在喝那跟人血一樣的奇葩飲料。
他的同桌正嫌棄地拉遠了椅子。
姜勤武多看了兩眼對方手裡的飲料包裝盒,一大片外文,記不住,她又遺憾地收回了目光,繼續朝自己昨天的座位走過去。
途中,姜勤武發現,周圍的桌椅似乎又發生了變化,最明顯的,莫過于原本坐在她左邊面朝窗戶,靠着天光,懸腕寫毛筆字的女生,往後挪了兩個位置,找了個光線更好的窗戶……
姜勤武扭頭,下意識看了看右邊,嗯,頭上頂着個“莫挨老子”、會随着腦袋搖晃的發卡的女生,還坐在那兒,沒有動,隻是腦袋上會搖晃的發卡标語從“莫挨老子”,變成了“世界第一大可愛”……
姜勤武:“……”
姜勤武覺得,這個班的同學,還是很有點意思的。
她正準備坐下,就聽右邊突然暴起一聲“啊!!!”的尖叫。
吓了姜勤武一跳。
她扭頭再看過去,又聽頂着“世界第一大可愛”的女生“噗呲”一聲,笑罵道:“這群傻子,樂正音怎麼可能騎自行車,人家家裡司機開的車都上百萬了好嗎?”
姜勤武回過神,先是點了點頭,阿音的确不太會騎車,所以從小都是她載的他,不過張叔那輛車還沒到百萬,大概也就90多萬吧,當初還是她去挑的,樂正音那天賴床,沒起得來。
姜勤武終于坐下了。
下一刻,任課老師便抱着教材走進了教室,站上講台,讓大家交下昨天的作業。
姜勤武:“……”
她懵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昨天還有作業。
但姜勤武回頭,看了看班裡的其他同學,各個都垂着腦袋,一副事不關己,沒聽明白,不知道作業是什麼,沒得交的賴皮模樣……
姜勤武放心了,感覺大家都不交,自己應該也能蒙混過去。
感覺自己能夠蒙混過去的姜勤武,被講台上的任課老師,很和藹地盯住了。
姜勤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