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溫和說道：“你呀，别人寫書是先取名，後寫書，你反其道而行之，先寫書，後取名，還不一定會取，名字就這麼難想嗎？”

周堪欣喜叫出來人的身份：“陛下！”他剛要行禮，光文帝阻止了他。

周堪看着光文帝寫下的名字：“臣取的名字沒有陛下取的好，臣的一生心血都在這裡了，有陛下取的名字，它也不枉來這世上走一遭。陛下，臣還望您以後能多看看它。”

光文帝笑着點頭：“好，朕記下了。”他慢慢扶着因為病重而步履蹒跚的人往前走，問道，“今天喝藥了嗎？”

大抵是看見光文帝，被病痛折磨的周堪在今日竟多出幾分氣色，也或許是因為回光返照，吞吞吐吐說：“喝了。”

“朕可沒有聞到藥味。”光文帝臉上神色不變，嘴角弧度依舊，從袖子裡掏出一塊紅糖，“這是郁林郡用今年栽種的甘蔗制成的糖，你嘗嘗，這甘蔗是由長安學宮農學院培育出來的新品種，比過去朕讓你們嘗的甜多了。”

周堪掰了一小塊含在嘴裡，眼睛亮起：“臣恭喜陛下，有此作物在手，郁林、南鳴幾郡的民心自當歸順我大晉，就算有一些心向前南越王的人妄想掀風作浪，百姓們能靠種植甘蔗賺錢，他們就不會被人蠱惑生事。”南越去年才除國化郡，歸為大晉的版圖。

光文帝說：“不止這一種作物，朕還讓人搜羅各地的甜菜，交給農學院，一旦産量上來了，朕同樣會把它拿到南方栽種。”

“朕還有很多事沒做。”

周堪默默流下淚，他知道陛下會将大晉帶到一個無與倫比的高度，可惜他再也看不見了：“有陛下在，臣相信大晉能夠海清河晏，百姓安居樂業。”

光文帝：“朕打算将此事交給你的女兒周成君去辦，你的爵位朕也會讓她繼承，朕知道你将她教的很好，她在長安學宮的表現很優秀。”

聽到這裡，周堪扭頭看向光文帝，面色怔然。

他子嗣艱難，這麼多年才有一個女兒，他原本是想要在今天求陛下給他女兒選一個好女婿，卻沒想到陛下會讓成君繼承爵位，更是準備将制糖這麼重要的政事交給她去辦。

光文帝揚着嘴角：“愛卿啊，朕的眼裡裝着天下人，既是天下人，就不會有男女之分。朕隻盼着這世上多一些像成君那般優秀的女子，能為朕所用。”

他是不會讓女人閑着的，那可是大晉一半的人口，知道她們能為他辦多少事，能為他、為大晉創造多少财富嗎，她們的價值很高。

光文帝是不會被任何人、任何觀念束縛，更不會為平庸之人着想，他們若是沒有能力，被女人擠下來了，那是他們自己廢物，怪不得他人。

周堪一時間心緒湧動，語氣難掩激動：“陛下定會成為千古明君！”

周堪幾次腿軟差點跌倒，幸好有光文帝扶着，他躺在床上，氣喘籲籲，他知道他的時間不多了，不舍地盯着光文帝不放。

光文帝坐在床邊，看着他的眼神，平靜溫柔，又蘊含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憂傷：“還有什麼話想跟朕說嗎？”

良久，周堪嘶啞說道：“陛下，臣不想死......”

“臣一直告訴自己，臣這一輩子沒有遺憾，可以灑脫離去，可是一見到您，臣就想一直提着這口氣不走，您會責怪臣任性嗎？”

光文帝握住他的手：“任性？朕覺得天底下最任性的人該是朕才對，你們也總是說朕任性，怎麼到了最後，你卻說你任性，這話朕可不依你。”

周堪笑了笑，聲音慢慢低了下去，又拼命強撐着氣不讓它低：“陛下，臣這輩子最不後悔的便是跟着您。”

“臣不怕死，臣隻是不想離開您，臣還沒有當夠您的臣子，您說過，臣是您最信重的人，臣要是走了，留下您可怎麼辦？”

“沒有臣提醒您，您會不會冬日再忘記穿上厚衣，雖然您不穿厚衣也很好看，但臣還是怕您受涼；沒有臣提醒您，你會不會批改奏章的時候，又忘記吃飯，臣不敢将您交給馬勉，他那人怎麼能有臣......有臣會照顧您......”周堪大喘氣。

光文帝安撫他：“你累了，該休息了，朕懂你的心意。”

周堪眼神留戀，眼淚不知不覺流出來，他是真的不想離開他的陛下。

光文帝忽的神情肅穆，開口說道：“朕得天佑之，在凡間，朕為帝王，死後，朕亦會升天，到天庭為帝。你們是朕的臣子，無論生前還是死後，都是朕的臣子。”

“高武侯周堪，朕封你為大元帥，你速去天庭報到，為朕鎮守朕的寶殿，莫要在凡間逗留，誤了時辰。”光文帝的身上仿佛籠罩着一股神性。

周堪微微睜大眼，又緩緩閉上，嘴唇動了動：“是，臣......臣領命。”光文帝的話讓他得到了依靠，使他不再惶恐死後見不到光文帝，他會在天庭等着陛下。

周堪的身體沒有了氣息，嘴角挂着一絲平和的笑意。

光文帝坐了一會兒，再起身時，表情平靜，眼裡再無先前的悲傷。他是帝王，他的傷心，是有時效性的。】